五
 
市政府二楼小会议室。
椭圆形会议桌占满了整个会议室的三分之二，会议桌中间凹陷下去约半米深，里面摆满了一盆盆红花绿叶的一串红。围绕桌子四周摆放的是有着真皮座垫、红木靠背、漆了一层古铜色油漆的、光可鉴人的座椅，桌子上摆了一圈茶杯，茶杯前面是一块块小木牌，上面写着单位的名称：市国资委、市计经委、市维稳办、市公安局、市监察局、市审计局、市信访局、市反贪局、市民政局、市工商局、市地税局、市国税局、市中介局、市社保局、纪委等。
会议室内座无虚席，所有的名牌前都坐有人。
主持会议的是市长曾宁。
曾宁，原名曾成，46岁，昌江人，经济学博士，曾是国内某知名证券公司总裁，师从我国知名经济学家吴宁，故改名曾宁，擅长资本和品牌运作，记忆力超人，思维敏捷，精通多国语言，是中组部重点培养的后备干部。
曾宁清了清嗓子，他要开始讲话了。
刚才还嗡嗡嗡的会议室马上安静下来了，参加会议的人开始打开笔记本，拿出笔来，准备记笔记。
“大家好，今天我把大家召集到一起，主要是讨论一下前棉纺总厂转制时的遗留问题。大家知道，今年二月四日，也就是大年的前一天，前棉纺总厂的下岗工人二百多号人，来到市政府门口静坐，敲着饭碗找我要饭吃。我还知道，就在前年，前棉纺总厂的职工就闹过事，把城区的主干道堵了一个礼拜。也就在前几天，省委书记明光灿同志收到了前棉纺总厂二百多名老员工的联名举报信，举报棉纺总厂在转制过程中国有资产流失情况，这二百多名员工中，有十多名中层干部，他们都参与过企业的转制工作。举报人中有二十多名老党员，他们将他们的党员证作为附件，附在举报信后，这二十多名老党员的党龄加起来都超过五百多年呐！明书记十分重视，要求我们尽快给他一个答复。在上周三的市委常委会议上，市委决定由我牵头来查这件事。市委武书记讲，前国棉总厂的员工这次没有采取堵路、静坐极端行为，而是采取的是给我们写举报信，说明前国棉总厂的党员和员工还是相信党和政府的，我们不能让他们失望啊，先请计经委的魏主任谈一谈前国棉总厂转制时的一些情况。”
魏主任从塑胶文件夹中取出一个黑皮本本，边打开边说：“前国棉总厂转制是从1998年10月份开始的，1998年10月1日，棉纺总厂进入转制程序，生产停了下来，开始清产核资，而转制的基准日则是……则是……1999年12月31日，也就是说，棉纺总厂的转制工作前后历时……一年零三个月，在昌江市所有的转制企业中，应该是搞得比较快的一家。
“前昌江市会计师事务所参与了国棉总厂的清产核资和资产评估工作，前昌江市会计师事务所于2005年4月转制为有限责任会计师事务所，名称变更为昌江市三公有限责任会计师事务所，法人代表没变，仍为黎公平。黎公平现年50岁，以前是市财政局会计管理科副科长，1990年财政局安排他组建昌江市会计师事务所，并出任首任所长。
“2001年1月15日，昌江市会计师事务所出具了国棉总厂整体资产评估报告，披露的基准日（1999年12月31日）的资产总值28859万元，其中流动资产10372万元，固定资产17430万元，无形资产1057万元。负债总额29527万元，其中流动负债19527万元，长期负债10000万元。企业净资产-668万元。
“昌江市永昌公司参与了国棉总厂的转制，以货币500万元高于企业净资产1168万元收购了前国棉总厂。并于2001年1月20日与市计经委国有企业转制办公室签订了整体收购国棉总厂的合同。”
魏主任合上笔记本，表示他已讲完。
“下面请工商局的杨局长介绍一下永昌公司的工商注册登记情况。” 曾宁说道。
杨局长是一位小老太，她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睛，从精致的眼镜盒中拿出一幅窄窄的金边眼镜，用一张桔黄色眼镜布擦了擦镜片，然后用手指捻开镜脚，边眯着眼看笔记本，边把眼镜架在鼻梁上。她的眼睛有些老花。
“我准备讲三个方面的情况，一是永昌公司的初始注册登记情况，二是2000年以前的变更登记情况，三是2000年以前的年检情况。永昌公司目前的情况，在座的都很清楚，我就不讲了。”
“不，现在的情况也要说说。”曾市长说。
“好的，永昌公司设立于1997年5月，初始注册资本58万元人民币，公司注册时的全称为昌江市市中区永昌工贸有限责任公司，股东为孙永昌和他的爱人陈小梅，其中孙永昌注入股本46.4万元，占全部股本的80%，陈小梅11.6万元，占全部股本的20%，公司经营范围为批发：棉纱、棉布、化纤布、纱锭。零售：布匹。公司地址为昌江市人民北路22号轻工业局3楼102室。法人代表为孙永昌，1997年5月19日，昌江市市中区工商行政管理局向其核发了企业法人营业执照。1998年6月12日，昌江市永昌工贸有限责任公司向昌江市工商局申请企业名称、注册资本金和经营范围变更登记，企业名称变更为昌江市永昌实业有限公司，新增注册资本金1000万元，其中孙永昌增资800万元，陈小梅增资200万元，股权结构没有变化。经营范围增加了生产棉纱、棉布、化纤布、绦纶布等。其他如公司住址、法人代表等没变……”
工商局杨局长讲完后，曾市长让中介局介绍了三公会计师事务所的情况，让劳动局和社保局谈了当时下岗工人安置情况，接着他问国土局王局长：
“我这几天从计经委档案室调阅了一下前棉纺总厂转制的一些文件、资料，发现原国棉总厂及几个下属分厂共有土地八十多万平方米，约合一千二百亩，转制时，这些土地的性质是什么性质的土地？是国家划拨土地？还是出让土地？是工业用地？还是商业用地？或是生活用地？这些土地现在的权属和使用情况如何？王局长，你来谈谈？”
“大家都知道，我是刚从建委调到国土上的，我对国棉总厂转制时的土地情况确实不很清楚，这样，请曾市长给我一点时间，我给您一个全面的调查报告。”王局长说。
“那好。今天审计局的同志也来了，我要你们下去查查原国棉总厂在转制时的资产负债情况，重点查一查资产有没有少算、漏算，包括债权有没有少算、漏算，有没有虚构债务，有没有把本来是权益的东西当成负债来评估的。对于债务，要重点关注评估时有没有函证。如果没有函证，你们现在要逐一函证。可以多请几个中介机构协查，不要请本市的中介机构，全部请外市、甚至外省的中介机构。”曾宁对审计局的同志说：“你们什么时候可以给我审计结果？”
“至少要三个月时间。”
“不行，我只给你们一个月时间，下个月的今天，你们要告诉我结果，先可用三到五天的时间计划，然后尽快进场。”
“今天我把中介局的同志请来，除了想找你们了解我市三公会计师事务所的情况外，还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就是我市中介机构诚信机制的建立问题。目前中介机构诚信问题十分严重，就在我们昌江，有这样一个房地产评估机构，在一年之内对同一宗房产进行了两次评估，第一次委托方为房产所有人，评估的目的是抵押贷款，他们评了五佰多万元；九个月后，这房子要拆迁，市拆迁办委托这家评估机构评估，还是这个估价师，他这次评估了不到二佰万元。九个月时间差了三佰万，我们昌江的房价跌得这么厉害吗？我满耳朵听到的都是房价在上涨。房屋所有者不干了，把这两份报告复印后寄到我这里来了。
“中介机构在出具虚假报告后，如果仅仅承担有限责任，其违法成本未免太低，目前，律师事务所开始搞合伙制了。搞了合伙制，出了问题就得承担无限责任。国外的会计师事务所的组织形式就是承担无限责任的合伙制组织形式，我们中介机构的同志们有没有敢于吃螃蟹的精神，走在全国的前面，在昌江试点合伙制的会计师事务所。
 “我今天还请来了市档案局的同志。我之所以请档案局的同志来，是想重申档案工作的重要性，我查阅了一下我们市国有企业转制时的档案资料，发现混乱的很，有些资料没有索引，有些有索引又找不到索引的资料，总之一个字：乱。企业转制的资料目前多头管理，我要由你们档案局牵头，将这些资料统一管理，或直接收入你们档案局下属的档案馆，或全部并入市计经委的档案室，具体方案由你们档案局下来定。”
曾宁宣布散会，反贪局局长常乐留下。
大家鱼贯地退出办公室。
窗外，天已经暗下来了，不时传来隆隆的雷声。
当晚，曾宁与市府秘书长老何、昌江市人民检察院检察长王福田、市反贪局局长常乐一行四人在雷声和闪电中赶往省城。省委书记明光灿想了解昌江市人民政府清查原国棉总厂转制问题的计划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