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华金陔自从在武昌领誉小区买了一套公寓后,烦心的事一个接一个,物业公司又给他打来电话,说是小区道路改造,发生的费用需业主分摊,他需承担一千二百元。
领誉小区的业主们对物业公司意见很大,但也只能忍气吞声,敢怒而不敢言。物业公司涉黑,谁都不敢惹。华金陔还没搬进来,就感觉这个小区的物业有问题。他精挑细选,选了一个装修公司装修他的新房,保安却不让装修人员进去干活,华金陔前来协调,物业公司的人对他说,你选择的装修公司没有资质,不能在小区从事装修业务,华金陔说怎么没资质,甲级资质,已经是最高资质了,没有比这更高的了,物业公司的人讲,我们要的资质,是我们物业公司认可的资质。他明白了,小区的装修业务被他们垄断了,要装修房子,必须经过他们,由他们安排人来装修,收费他们说了算。他搬进来后明显感觉物业管理费比其他小区高很多,水费、电费也高,他发了几句牢骚,马上有好心的业主跑过来提醒他:嘘,小声点,别让物业公司的人听到了,若是被他们听到,会停你的水、停你的电的。好心人还说,小区停车收费、广告收费、场地出租收费等,本来归业主享有,章大爷只是提了一下,就遭到物业公司的威胁:老东西,不想活了,我们知道你有一个孙子,在实验小学读书。章大爷再也不敢说话了。华金陔问,我们小区没有业主委员会吗?好心人说,有啊,有,和他们是一伙的。华金陔说我们可以改选业主委员会,成立新的业主委员会,然后让这帮人走,换一个物业公司。好心人说,以前是有几个不怕事的提出来改选业主委员会,物业公司使阴招,停他们的水,停他们的电,砸他们家窗户,骚扰他们的家人,还把他们中的三个人打得住了院,有两个家里有小孩,不敢住在这里,搬了家,房子租给了别人。这帮流氓太坏了。
好心人还告诉他,以前本来有一个物业公司,管理费也不高,服务也还过得去,有几个好事的业主认为不行,要换人家,现在的这个物业公司主动找到我们,许下了很多承诺,没想到他们是流氓、骗子,入驻以后,许下的承诺一个也没兑现。
华金陔很生气,说这还没了王法?我就不信治不了他们。
好心人说,说话声音小点,被他们听到了,会倒霉的。
华金陔说,你要相信邪不压正,我是一个不怕事的,你看我怎么治他们。
好心人一听,仔细打量起华金陔,看到华金陔有些派头,不像一个吹牛的,他试探着对华金陔说,可那些人都是些下三滥,亡命之徒,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华金陔说,我还怕他们不搞事呢,他们胆敢搞事,我就有办法让他们进去。
华金陔有一个哥们,是这个区刑警大队的大队长,前几天还在一起喝过酒,哥们拍着胸脯说,兄弟,在我的一亩三分地里,有什么事只管找我,我替你摆平。
见华金陔这么说话,好心人心里有了底气,对华金陔说,你一个人势单力薄,要多联合几个人才对,走,到我家里坐坐,好心人邀请华金陔进了他的屋。
好心人说他叫曾三省,退休前是一个中学老师,是这个小区最早的一批业主,他一边说一边招呼他坐下,给他沏完茶后,他们聊了起来。在聊天的过程中,曾老师打了几个电话。不一会,陆陆续续来了三个人。
第一个人是一个小个子,理了一个小平头,圆圆的脑袋上面架了一幅近视镜,镜片圆圆的,自我介绍说他姓危,叫危仁忠,他说不要看他带了一个眼镜,其实他没什么文化,只是一个鱼贩子;他的鬓角有了一些白发,年龄应该在五十岁上下。
第二个人五短身材,面膛黑亮,眼球外突,眼睑水肿,一看就知他有甲亢。曾老师介绍他叫施传习,是一个律师。
第三个人自我介绍叫焦有信,他身高应在一米八以上,浓眉大眼,膀大腰圆,声音洪亮,他说他是一个杀猪佬。
曾老师还要打电话,焦有信问给谁打,曾老师说是社科院的胡研究员,焦有信说您就别打了,他这样的人我不信任。施传习律师也说,人不在多而在精,胡研究员整天在那胡研究,为了一口嗟来之食,连自己的灵魂都可以出卖,这样的人我是看不起的,相反,危兄弟和焦兄弟我很敬佩。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这句话没错。
鱼贩子危仁忠说,怎么没错?你不也是读书人吗?曾老师和这位兄弟也是读书人。施律师冲华金陔拱了拱手,笑着说得罪了。
他们开始研究改组业主委员会,分析现有的业主委员中,有没有可以争取和团结的,焦有信说现有的业主委员一个也不要,都是同物业公司穿一条裤子的,有些得了物业公司的好处,有些本来就是物业公司的人,或是物业公司人的亲戚。
施律师说,业主委员会成员,需全体业主投票选举产生,现有的业主委员只要是我们小区的业主,都可以作为候选人参选业主委员,不能因为他们是物业公司的人和亲戚,就剥夺他们的选举权和被选举权。
曾老师说,扯远了,要一个事情一个事情的说,改选业主委员会,需要20%的业主提出议案,当务之急是我们要先起草一个议案,找20%的业主签字,这样才能进行改选。我们小区有140多个业主,只需三十几个业主签字就行了。至于谁当业主委员不重要,只要是全体业主选上来的,只要程序正义,都行。先要写一个改选业主委员会的议案,这事就麻烦焦律师了。然后找人签字,我们五个人,每人动员六、七个人签字,就够人数了。
施律师说行,我今天下午就写出来,打印好,晚上就找几个人把字签了,明天这个时候我带过来,交给曾老师。
大家都说行,明天见。
三天后,他们五个人找到了现任业主委员会赵主任,正式提出改选业主委员会,赵主任热情接待了他们,同意在一个月内的适当时间召开全体业主大会。
第二天,忙了一天的华金陔刚回家,就接到了父亲打来的电话,要他晚上回来一下,到了沔城后直接到他们家经营的餐馆,有急事要商量,华金陔问有什么事,他爸不说。
华金陔火急火燎的到了他们家的餐馆,发现爸爸妈妈愁眉不展,华金陔忙问发生了什么事,他爸爸只叹气,不说话,妈妈说,今天下午,来了一拨人吃饭,点了很多菜,结果在酸菜鱼中吃出了一个蟑螂。
“这个蟑螂肯定是酸菜中的。我以前一直跟你说,进货时就进袋装的酸菜,也贵不了多少,你就是不听,非要去买散装的。”华乐山在埋怨老伴。
“我还不是想节约一点开支。这事怪不得我,要怪也只能怪洗菜的小莹。”妈妈说。
“我洗的蛮仔细的,怎么会这样呢。”一个小姑娘说,看得出她很委屈。
华金陔问道:“那帮人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他们不依不饶,给工商局、消费者协会打电话投诉,还叫来了记者。” 爸爸说。
“我本来想不收他们的钱,还打算贴点钱把这事了了,他们不干。”妈妈说。
“他们走的时候撩下狠话,说要让我们倾家荡产,开不成这个店。”爸爸说。
华金陔问道:“那帮人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在哪,他们同我们理论了一会,就走了。”
“他们没留电话?”
“没有,我找他们要电话,他们不搭理我。”妈妈说。
华金陔说:“这事没头没脑的,那怎么办?只有等一等了。”
电话响了,华金陔一看,是那个在区刑警大队当大队长的哥们。
哥们在电话里讲,他承包了领誉小区北边临街三百多米长的停车位,交给他的小舅子在管,他小舅子考取了公务员,没时间再管那里了,问华金陔有没有兴趣。
华金陔说,我哪里有时间。
哥们说,你的小舅子不是大学刚毕业,还没找到合适的事吗?交给他管不就行了。
华金陔说,他可能不感兴趣,他的味口大呢。我给他找了几个事,他都看不上,让他去守停车场,他才不会干呢。
哥们说,不要小看这个停车场,有一百多个停车位,每天可收一千多元,而每天只给物业公司交二百元。
华金陔一听,动了心,他对哥们说,那好,先谢谢你。
哥们说,你现在就过来,我们谈谈这事?
华金陔说,我刚回了沔城,明天过来吧。
华金陔回到省城后找到了他的哥们,一起来到他居住的领誉小区,找到了物业公司的赵经理,签订了一个停车场管理合同。华金陔将停车场交给了他的内弟,让他自负盈亏,他的内弟招聘了四个下岗工人,两人一班,每人每天五十元的工资。内弟每天早晨过来看一下就走了,剩下的时间泡在了茶馆里和牌桌上,用他自己的话说,神仙一样,潇洒的很。
华金陔自从与物业公司的赵经理签订了停车场管理合同后,就没有再与曾老师、施律师他们联系了。他对他们说很对不起,他被总公司派往外地出差,一时半会回来不了。
后来他听说曾老师没住领誉小区了,搬到哪里了,没人知道。焦有信出了事,说他卖了注水肉,判了三年。施传习律师更惨,他代理了一个刑事案件,政府指控他犯了伪证罪,说他帮助当事人毁灭、伪造证据,他的当事人当庭作证指认,法院判了他五年。鱼贩子危仁忠成了上访专业户,政府说他有精神病,把他关到了精神病院。
华金陔爸爸妈妈餐厅的蟑螂事件不了了之,那帮人走后就没了音讯,这让华乐山老两口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