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在1937年3月发表的著名文章《矛盾论》运用对立统一的法则,提出了对事物发展过程中存在矛盾的政治观点:\”在复杂的事物的发展过程中,有许多的矛盾存在,其中必有一种是主要的矛盾,由于它的存在和发展规定或影响着其它矛盾的存在和发展。\”
如果将毛泽东的政治观点作进一步剖析,十分容易得出一个结论,即不论在任何社会,矛盾都会普遍存在。换句话讲,人们受思想、环境、对生活的态度等等不同,决定了任何正常的社会都会呈多元化趋向发展,关键在于,制度是认同和保障这种出自人性的多元化价值取向,还是将其视为异端予以消灭,《矛盾论》的立足点在于后者,不仅如此,中国传统的统治观念的立足点都在于后者。
1949年中共夺取政权以后,在这个立足点的作用下,表现在对外关系方面,认定世界的主要矛盾来自资本主义阵营与共产主义阵营的斗争,于是与苏联一道在世界范围内输出革命,掀起一波又一波红色革命浪潮;表现在内政方面,长期以来认定中国社会的主要矛盾来自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的矛盾,是\”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两条道路之争,以\”阶级斗争\”之名义掀起的政治运动贯穿整个毛时代,人为地制造敌人,压制一切独立的思想、自发的生活,从根本上扼杀了整个民族的生机和创造力。
毛时代强调\”阶级\”对于社会进步的作用,人为的创造了一个社会主要矛盾。在\”阶级\”这把利剑之下,人类始终处于高度的精神恐怖之中,整个社会结构遭到严重推毁,中国失去了发展、强大的机会。
后毛时代,祛除了 \”以阶级斗争为纲\”政治路线的新极权者,从意识形态高度树起了新的主要社会矛盾,即今天耳熟能详的\”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需求与落后的社会生产之间的矛盾。\”,与毛时代的主要社会矛盾相区分(仅仅是路线不同。)。
这个主要社会矛盾的认定,脱胎于马克思的唯物主义史观与市场供需论。
笔者认为,这是一个是似而非的\”真理\”,之所以要讲这清楚这个问题,对当前中国社会现实的认识是有益处的。
第一、由于人们对生活的追求和对自身价值的实现欲望是永无止境的,人们的需求并不存在人为的自我设限,这种需求随着社会进步会不断升华。因此,人们的需求与现实条件的矛盾在任何社会形态下都将存在,无论上是中国传统的皇权时代,还是当今美国等发达的西方国家。它将矛盾的普遍性归类于特殊性,混淆了普遍性与特殊性的界限。
第二、受无神论的影响,对于社会主要矛盾的归类,回避并否定了人的精神性需求,片面强调人类在物质方面的需求,并自动转换成这个制度意识形态的外观组成,正是这种有意识的宣传和引导,致使人们普遍从精神(价值)领域退出,是造成今天物质主义、消费主义盛行的根本原因。
第三、在一个正常的社会,人们的需求与社会生产之间并不存在矛盾,它们之间原本就是相互依存的关系,将人们的需求与社会生产对立起来(将社会生产抽象化、概念化),正是这个制度否定人的主观能动性的必然结果。
毛泽东在《矛盾论》中进一步阐述了对抗与矛盾两者的关系,毛认为,对抗是矛盾斗争的一种形式。他进一步阐述其主张:\”在人类历史中,存在阶级的对抗,这是矛盾斗争的一种特殊的表现。剥削阶级之间的矛盾,长期地并存于一个社会中,它们互相斗争着,但要待两阶级的矛盾发展到一定的阶段的时候,双方才会采取外部对抗的形式,发展为革命。\”
《矛盾论》忽略了另外一种与矛盾相关的人类心理,即人类的驯服。当人类因为生存或者迫于外在压力不得不驯服于某一种统治,这种服从的心理与对抗一样,同样形成了矛盾斗争的一种表现形式,与对抗不同的是,这种表现形式导向内在,这种服从,并非人类自由选择的结果,中国几千年以来的所谓\”太平盛世\”即体现为这种驯服,一直延续至今。
事实上,一百年以来,中国社会的主要矛盾便一直存在着并未得到解决,即民主与专制的矛盾,反而自1949年中共建政以后这个矛盾变得更加尖锐。
传统的皇权时代,人类还存在或多或少的自由、自治的社会空间, 49年中共建政后的这个制度则完全占据了这个社会空间,党的触角延伸到最底层的每一寸土地和每一个大脑,这种占据的结果是人类赖以正常生活的基本权利被完全剥夺,人类只有依附于这个制度才能得到基本的养分,从而变成制度的奴隶。毛时代发动的历次社会运动之所以具有如此广泛的社会动员能力,与人类普遍存在的对生存权的恐惧是分不开的。
关于这两大社会主要矛盾的认定,都来自于这个制度自身的话语体系与既定的思维方式,仅仅是一个铜板的两面,毛时代主要社会矛盾的指向造成人类之间正常的伦理、社会关系的断裂,通过发动各种政治运动达到掌权者的绝对极权。后毛时代主要社会矛盾的指向为掌权者瓜分全民财产提供合法的依据,造成人类的道德感及价值观的普遍衰败。
两大主要社会矛盾认定的目的仅仅是掩盖了一个更深的真相,用这些漂亮的词藻来掩盖掌权者与无权者之间存在的天然鸿沟,即卡尔-波普尔所讲的\”自由的敌人通常假颠覆之名来指控自由的捍卫者。\”为掌权者的行为提供一件合法的外衣,仅此而已。
笔者认为,无论掌权者对于当前社会的主要矛盾如何认定,都解决不了其背后深层次的那个社会矛盾–民主与专制的矛盾。自这个制度建立起来以后,由此升华到人类自由与绝对奴役之间的矛盾,这个矛盾从根本上来说是无法调和的。在我所能够想象到的所有的社会矛盾中,没有哪一类社会矛盾其涵盖面比这一矛盾更大、更为主要,其它社会矛盾都是这一主要矛盾衍生出来的必然的社会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