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璐先生,在紐約法拉盛安養院去世,享年103歲。

3月28日上午7時,司马璐先生驾鹤西归,享年103岁。重貼旧文,以示悼念。

活历史,真传奇–推荐司马璐回忆录《中共历史的见证》(胡平)

海外久负盛名的中共党史学家司马璐先生,以85岁的高龄,完成了他的近四十万字的大部头回忆录《中共历史的见证》。实在令人惊叹,令人佩服。

司马璐的一生极富传奇性。司马璐本名马义,生於五四运动那一年即1919年,是个私生子,又是个孤儿,生活贫困,只上过几年小学,在颠沛流离中刻苦自修,好学不倦,从小就关心时事,参加左翼秘密读书会,十八岁加入共产党,后来投奔延安,当过抗大图书馆主任,曾受陈云指派到敌占区做地下工作,还当过朝鲜义勇队的中共代表,由於目睹党内斗争的残酷,司马璐於1943年退出中共,继续争取自由民主,又参加了民主同盟,创办《自由东方》杂志,组织中国人民党,1949年中共建政逃至香港,在香港组织过中国自由作家联谊会,成立自联通讯社,出版《展望》杂志,创立中国问题研究中心,先后出席过国际东方学者会议,应邀访问西德、苏联等国。1983年六十四岁移居美国,开始学英语,主持《探索》杂志,创建中华学人联谊会,八十岁还学习用电脑,真是活到老学到老。

司马璐先生一生着述甚丰,1952年他在香港出版了一部《斗争十八年》,写出自己从投奔共产党到醒悟,到选择自由的曲折历程,轰动一时。五十年后,余英时教授在写给司马璐的诗里还提到“曾读斗争十八年,香江反共万人传。”司马路长期从事中共党史的研究,他主编的一套《中共党史暨文献精粹》具有很高的史料价值。此外,他还对若干中共领导人物,如瞿秋白、张国焘等作过深入的专门研究。这本回忆录《中共历史的见证》按内容分为三篇,第一篇是写个人经历,第二篇写中共第一代人物,第三篇专论毛泽东与周恩来的斗争,最后是结尾,作者表达他最后的愿望,学习蔡元培,不断学习,不断创造,敢於挑战旧教条,迎接一切新思想,不断进步。

司马璐先生被人称为“当代中国政治人物的活词典”。他说:“我这一生中,一个特别的经历是,我可能是见过当代中国政治人物最多的人。”共产党人中我见过毛泽东、张国焘、王明、博古、刘少奇、张闻天、朱德、彭德怀、周恩来、林彪、陈云、邓小平、江青、康生、高岗、潘汉年、王稼祥、柯庆施、董必武等。民主党派中见过章伯钧、罗隆基、张澜、沈钧儒、张申府、张君劢、梁漱溟等。国民党人中见过蒋介石、蒋经国、陈诚,还结识过徐复观、雷震。中共党内的几个着名的知识份子,王实味、邓拓、田家英,都是司马璐在延安时期的好朋友(顺便一提,司马璐和江泽民的养父江上清也相当熟悉,他把江上青和自己的关系称作“亦师亦友”)。事实上,司马璐先生的一生就是一部活的当代中国历史,他非同寻常的经验与阅历,他多年积累的学识和眼光,还有他的高龄以及一位饱经沧桑者宠辱不惊的晚年心境,使得他这本回忆录具有独特的、他人不可替代的并且多方面的宝贵价值。

司马璐先生对我说,他这本书中有些怪事、怪人、怪话,都是有关当事人口述。

这些口述很重要,但在一般正史中是查不到的。譬如书中写道,他在莫斯科时,一位王明身边的陈女士告诉他,刘少奇曾多次警告王明,说:“你千万不可冒犯毛泽东同志。”王明说:“我们党的批评与自我批评,不是很正常的吗?”刘少奇说:“中国国情不同,批评毛泽东就是犯上。”王明说:“党章上有这一条吗?”刘少奇说:“毛泽东成为党的领袖,中国革命的领袖,是马克思主义和中国革命实际形成的,为了中国革命的胜利,毛泽东的领袖权威是不能碰的。”王明说是:“你这么说,毛泽东同志岂不是成了皇帝。”刘少奇说:“是的,你说的一点都没有错,毛泽东就是皇帝,是革命的皇帝,是中国革命的皇帝。”司马璐还写道,在1943年11月底的一次会上,周恩来向毛泽东沈痛检讨,突然向毛下跪,连声说:“我认罪,我认罪。”毛一惊,厉声骂道:“你这不是骂我是封建皇帝吗?”周说:“主席的确是中国革命的皇帝,我和少奇同志都一致同意的。”

这两段话非常重要,它让我们清楚地看到在中共最高领导人那里,马克思主义到底占什么地位,党章到底占什么地位。像这样的对话与场景,一般党史书上是没有记载的,那些身居党国高位的老革命在写回忆录也不会说的。这只是信手拈来的一个例子。司马璐此书的价值,由此可见一斑。

原《新观察》主编,大陆着名的自由派知识份子,今年八十七岁的戈扬女士给这本书写了一篇序言。提起司马璐与戈扬两人的故事,那真是比童话还优美,比戏剧还感人。司马璐与戈扬是江苏海安同乡,少年时代一起参加过左翼秘密读书会,以后又都加入了共产党,时聚时散,1940年两人在重庆又见了面,皖南事变后天各一方,彼此失去了联系,由於两人都改了名字,所以互相都不知道对方的下落。作为三八式老干部和党内著名才女,戈扬女士从1950年起出任《新观察》杂志主编,但在反右运动中被打成右派,下放劳改,“四人帮”垮台后平反,重新主办《新观察》,热心鼓吹自由化,八九民运期间应邀访美,“六四”后开始流亡生活,和分离五十年的司马璐在纽约相聚,戈扬诗云:“青梅竹马来相会,竟是斑斑白发人。”2002年,八十三岁的司马璐与八十五岁的戈扬在纽约结婚。这一段充满传奇与浪漫的因缘,正像著名学者周策纵在贺诗里说的那样:“找遍古今中外,也找不到你们的样。”

借写此书评之机,谨向司马璐先生和戈扬女士致以崇高的敬意。

2005年2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