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事件发生后,不少被通缉学运领袖及民运人士都经香港逃离中国,包括吾尔开希、刘刚、柴玲、封从德,及文化界的高尔泰、郑义、北明、浦小雨等。

高峰时期,在港民运人士有逾40人,他们潜往香港的路线主要有5条,到港后会获安排入住「安全屋」一段时间,等候核实身分转赴外地。

大家原是素未谋面的陌路人,但要出钱出力冒险拯救「通缉犯」,原来只因两个字:同情。20年前有份参与营救六四民运人士的Tiger说:「当时全香港没有人不同情(民运人士),好像曾钰成,之前程介南也是支联会常委,这班人现在才转钛,之前他们叫口号还比我大声。」

「救人要紧!没考虑那麽多。人,如果一考虑那麽多东西,前怕虎,后怕狼,什麽都怕,便什麽也做不成。」1989年6月,35岁的Tiger不计后果,决定参与营救行动,他的解释很简单:「对我来说,过程最重要,见证历史过程,做对、做错是另一回事。」就是因为这个逻辑,Tiger从没有后悔。

六四事件前,Tiger只是一个很平凡的生意人,与世无争,差不多与政治绝缘,「我没有参加任何政党,不是民主党,又不是公民党……即使六四发生时,我在内地做生意,没有参与,只是关注」。

民运人士藏身深圳仓库

不过,一次机缘巧合,Tiger竟与民运人士连系上。原来Tiger的公司在深圳有仓库,有次伙计发现仓内竟有人寄居,原来他们是逃难而来的民运人士。

Tiger忆述:「我想帮他们避一避风头,以为过了一段时间,风平浪静了,他们便可以回。」Tiger说,只要有门路,由深圳偷渡去香港并不难,「其实只要能到广州,再由深圳去香港,绝不困难,最难是如何由北京去广东。你想想,当年连大肚婆都可以到香港生仔,来香港有几难?以往一些报道,只是夸大其词!」

Tiger更向记者展示当时民运人士来港的路线,船程最短只需半小时,即由深圳蛇口往屯门踏石角,长5公里,强壮些可以游水过来,但这条路其实最难,因为这水域养鱼,水不够深,又有淤泥」。最长的路线是汕尾往黄竹坑,要7至8小时,还有惠东港口镇往柴湾、筲箕湾等,约5小时。

除了水路,还有一条陆路,Tiger讲解当时的做法:先将民运人士送到深圳,然后买一张假身分证,当时大约100元,再参加当地旅游社「中英街一日游」。到了沙头角中英街,大家便装模作样过界买化妆品、金饰等东西,总之好像游客般,然后向领队说人有三急,再离队找洗手间,乘机走到港界。只要去了港界,这时候,即使有香港警察前来阻拦,但他们不会将你「推回深圳」,因为你已属「非法入境」,所以会予以拘捕,这样民运人士便可要求「政治庇护」,等候当局甄别。Tiger坦言,这条「路线」成本最低,但也有风险,因为要经过沙头角边防。

回想当日,Tiger第一个营救的是女士,叫做于硕,是大学讲师。第一次安排人「坐船」赴港,过程不像电影情节般惊险,但抵_?ㄤ巧颡き△异?ATiger想不到内地局势不如他们想像般简单,本来一心靠自己的Tiger,心知长此下去不妙,在朋友介绍下认识了朱耀明牧师及其他协助民运人士的组织,当中包括宗教团体、学生组织及社运组织。

最后,「船费」及民运人士在港起居饮食的开支有覑落了,Tiger多次说:「我出的钱不值一提,主要都是他们支持的。」

要逃亡到港的人各式各样,不单有大学生、讲师、教授,原来也有深圳公安!有份参与营救的朱耀明牧师解释,这些有军方或公安背景的人士会被列为相当敏感的类别,大部分由英国接收;至於中央政府通缉名单上的学运领袖,因有一定知名度,核实身分相对容易,所以一般留港三四天便有新的「家」。最难的倒是一班「普通人」,有人可能要滞港至少数个月才有国家愿意接收。

暗号:我是李成功

说得容易,然而行动中要营救的始终不是普通人物,计划一旦曝光,不但影响当事人,亦会危及「志愿者」,所以参与的人都要保持高度警觉。Tiger透露,第一批逃离人士采用的暗号最简单,双方只凭一句:「我是李成功」来核实身分,但因暗号实在太简单,时间一长易被侦破或冒认。后来他们会因应不同的救助人,准备不同暗号,像营救画家高尔泰时,其暗语是:「听说高先生近来画了一组以楚辞神话为题材的油画……」,答曰:「不是楚辞,你可能听错了,是上古神话。」这个对答,原来是其中一组暗号。

不过,人也有冒失的时候,好像拯救前北京四通公司董事长万润南的太太。当日万润南先走,曾向太太留下暗号:「何先生叫你请食全聚德烤鸭。」但隔了几个月,当有人赶赴北京想救万太,说了这句暗号时,万太竟一时想不起这事,还以为有人真的叫她请客。

Tiger谈起当年营救过的人,包括被中央政府通缉的21名学生之一的刘刚。当日Tiger收到消息时,刘刚人已在深圳,为安全起见,Tiger在深圳招待所租了几个房间,让刘刚入住其中一间。Tiger随后亲赴深圳打点一切,更找专人陪伴刘刚,最后再安排刘刚由惠东乘船到黄竹坑。由於刘刚是八九民运的核心人物,曾发起成立高自联,在通缉名单排名仅次王丹、吾尔开希,所以他来港后,在元朗住了几天便获美国接收。

20年来,Tiger为营救民运人士出力,甚至曾一度停工一年担任民运人士的「度假营」舍监,但他从没有跟人说过他的工作,甚至连他的家人也不知情,「我父母年事高,我不想他们担心!」今年是六四20周年,他才破戒接受记者访问。Tiger深信六四会有平反的一天,亦希望有一天可以在中国土地上再和这批「老友」碰头。现在,Tiger偶尔仍有帮忙民运的事,但过去20年的六四游行,Tiger一次也没有参加。只出席过六四烛光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