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是一个荒唐的时代:
习近平定于一尊,无限期连任,这不叫”独裁“,叫”全过程人民民主”;大批民众被裁员无奈打零工,这不叫“失业潮”,叫“灵活就业人口高达2亿”;6亿人每个人收入不到1000元,这不叫“贫穷落后”,叫“全部脱贫全面小康”。
“一切无比荒诞,却都是如今中国的现实,”在推特上以“墙国蛙蛤蛤”自居的中国90后说。
两年前,他开通YouTube和推特账户,发布防火长城内种种魔幻现实和恶搞中共最高领导人习近平的“辱包”作品。
“辱包”是在网络上风行了颇有一阵的政治迷因。2013年,习近平“庆丰包子铺”事件后,有网民用“包子”来调侃习近平。此后的近十年间,中国政治、经济全面倒退,国际环境空前恶化,当下的举国清零政策更是搞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墙外恶搞、讽刺、侮辱习近平的作品层出不穷。在反贼的圈子里,它们也被称作“乳(辱)制品”。
从“小粉红”到“加速主义加班人”
“在当今国内这种舆论环境下,也只有这种方式能够安全地表达自己对公共政策的不满,对习近平的反对。”旅居加拿大的中国90后Stephanie说。
她是海外年轻人组织“乳透社”的成员之一。 Stephanie告诉美国之音,他们的成员分布在世界各地,在现实生活中并不认识,共同的特点是热爱“辱包文化”。
“墙国蛙蛤蛤”的政治启蒙就源自翻墙看到的“乳透社”作品。《庆丰话》、《念诗之王》等“乳制品”颠覆了他“小粉红”的三观。
“在我的印象中,习近平是一个和蔼可亲,平易近人,文化水平相当高的形象。但通过观看乳透社的辱包作品,同时自己也在墙外进行搜寻验证,我才发现’精甚细腻’、’萨格尔王’等各种错字梗和‘扛二百斤麦子走十里山路不换肩’等吹牛梗,原来都是出自他本人之口,我于是知道了习近平其实和党媒宣传完全相反,”他告诉美国之音。
如今的“墙国蛙蛤蛤”自称是一名“加速主义接班人”。他说,如果“总加速师”习近平坚持大开倒车,与世界主流价值背道而驰,倒是也可以帮他一把。
和”辱包”一样,“加速主义”也是过去几年来华语世界风行的网络用语。加州伯克利大学互联网研究项目“中国数字时代”这样概括它背后的逻辑:“如果体制问题已无可救药,那么比起反对它或者修补它的漏洞,助推它的资深进程才是加速其灭亡的选择”。
“乳透社”成员Stephanie说,加速主义这种理论,实际上是“反贼”们对当前习近平的做法不满和绝望所产生的一种思想。“墙国蛙蛤蛤”也说,加速主义的背后其实更多是一种无奈。
“因为作为中国人,我们没有任何的政治权利。我们的一切都是任由高层鱼肉我们。在习近平加速倒行逆施之下,我们能做的反抗其实很有限,”他说。
幽默是瓦解权威的武器
华盛顿知名“中国通”、美国伍德罗威尔逊国际学者中心基辛格中美研究所主任戴博(Robert Daly)还是头一次听说辱包文化。观看了一些“乳制品”后,他说,这些视频尽管在音乐、视觉制作方面水平不高,像小孩子玩闹般地将新闻素材东拼西凑,但他还是很鼓励他们继续玩下去,因为“幽默有时候是一种非常好的武器”。
戴博对美国之音说,中国的审查部门“如果有真正的自信心,你的脸皮可以稍微厚一点。你不必害怕这些东西。 ”
也有“辱包文化”的支持者指出,和风靡前苏联的政治笑话一样,在风声鹤唳的政治高压下,这其实是一种非常有意义的亚文化。人权活动家、前天安门学运领袖周锋锁是他们中的一位。
“在这种共产专制社会,用这种恶搞的方式来解构官方叙事,瓦解他的权威,这是民间反抗长期有的方式,”他说。
周锋锁说,专制政权靠暴力和谎言让人民屈服,通过各种各样的洗脑,让民众达到一种自觉的奴性,对高高在上的领导人五体投地的崇拜。
“现在对普京的崇拜在中国很流行,(还有)对习近平的崇拜,解构这种宣传、洗脑是一个非常有意义的工作。”他对美国之音说。
周锋锁很关注和欣赏这些有独立思想、敢于挑战权威的年轻人,也希望更多人能加入他们的行动。
北京的长臂
“墙国蛙蛤蛤”说,如果“辱包”只是反贼们为黑而黑的自嗨,北京不至兴师动众地打压。现实是,中共在他身上动用了庞大的维稳力量。他的电报群里先后有近10位成员被当地警察喝茶,询问群主信息。
“在墙内时,我每天都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害怕随时会被人间蒸发。有一段时间我也萌生了退意,减少了更新频率,打算退隐,但好在最终在多位贵人的帮助下,我现在已经顺利地离开了墙国,可以更安全地发声了,”“墙国蛙蛤蛤”告诉美国之音。
“乳透社”成员Stephanie也说,许多曾经给他们投稿的墙内作者不知什么原因就失联了,对于这些人的安危他们深感忧虑。此外,他们的油管频道也不断受到包括中国视频分享网站哔哩哔哩在内的侵权投诉。今年2月,在年度辱包拜年祭前夕,“乳透社”的两个YouTube频道突然被完全封禁。
YouTube在电子邮件中告知,这些账号“违反了YouTube的服务条款”,因此予以终止。“乳透社”提交的抗辩申请以失败告终。
“我们非常愤怒也非常伤心,”Stephanie对美国之音说。“我们有点怀疑,当然我们并没有证据,会不会是因为今年习近平马上就要连任了,所以国安不惜一切代价下了血本……不择手段地为习近平连任清除海外杂音。”
基辛格中美研究所主任戴博说,他很懂得这些年轻人被封号的失望心情。他认为,“辱包”作品在内容上并无重大问题,和西方嘲弄特朗普、讽刺拜登的作品并无二致。发布这些作品是不可被剥夺的权利。
“这些都属于非常正常的政治方面的话语权,”他说。
为墙内人撑一盏烛光
对于“墙国蛙蛤蛤”和“乳透社”成员来说,最初走上“辱包”的道路不乏找乐子的心态,但是随着粉丝数不断增多,影响力不断壮大,“辱包人士”们也觉得身上有了一种使命感。虽然自知自己在14亿中国人中远非主流,但是四面八方的网友私信也让他们觉得吾道不孤。
近日,又有一位网友私信“墙国蛙蛤蛤”:
“蛙哥,做了十多年的粉红,最近终于转变思想了。可笑的’动态清零’政策已经把我整得一副病态模样了……我不明白为什么现在还要举国上下去防一个小感冒。现在我是明白了,在为了维尼的脸面在表演。为了他个人,牺牲了全体国人的自由和生活,这是个病态的社会,只用讨好上级就可以欺压人民的社会……”
也曾有墙内观众对“乳透社”说,“辱包”作品就是他的精神支柱,是唯一的快乐源泉。Stephanie对美国之音说,这些话让他们很感动。不管多难,“乳透社“也会坚持下去,希望这些作品能为生活在那些高压下的人带去一丝欢乐和希望,为他们撑一盏蜡烛。
“哪怕非常微小,但是我相信这一点光亮也是有价值的,”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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