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家、 文艺评论家‎陈丹青

有次南京东南大学（南京工学院的前身）百年校庆，请陈丹青到“人文讲堂”做演讲。谁也没想到，他一开口就告诉那些做为听众的学生：“我很惭愧。为什么呢？因为我此前不知道南京有一所大学叫作‘东南大学’，更想不到她有百年历史。……说到学历，除了二十多年前在中央美院上过两年所谓研究生课，我的文化程度只是小学毕业生。……”

陈丹青这么说，跟陈丹青同庚且有同等下放经历的国人，谁敢说自己不是呢？谁？谁？

中国不缺画家，但缺陈丹青这样的画家。范曾的名头够大的了吧，可在本人看来，在思想认知上，在做人的老实度方面，他或许只配给陈丹青做学生。

很多人害怕，甚至特别害怕说自己是小学生，拿吓人的高学历包裹自己，深怕不被大家认可。可如果你就是个小学生，为什么没有勇气承认！

由于文革的缘故，只要是按正常年龄入学，凡1953年在大陆出生的中国人，事实上，就是一个小学生。当然，小学生也不可一概而论，比如像莫言先生就说自己是个小学生，但他却获得了世界文学最高奖项的诺贝尔奖。也就是说，有人经过后天努力，虽然小学毕业那年就开始了文革，但或天资聪颖，或后天勤奋，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补拙”。

但必须要弄清楚，除非你是天才，由于时代造成的这种缺憾，除了承认，除了接受，绝不可自作聪明，或自欺欺人。本人一向认为，那些把别人当傻子者，是最傻的了；而把全天下人当傻子者，简直可称作傻子的“伟大领袖”。

对于长本人3岁的陈丹青，开始只是道听途说，并没太在意。待读了有位老师一次寄来陈的几本书后，感觉这是中国的一个真人：不仅画画的好，文章写得好，关键是他让我看到一个真实的艺术家，一个真实的作家，一个当代社会中活得十分真实的人。而这种人在这块土地上已少得可怜，完全可称之为“稀罕物”。

早间还躺在床上时，在一篇公众号帖子《“陈果”喊饿，我偷着乐》中读到这样一段话：“我甚至敢拍着胸脯说，中国教授学者的堕落、冷漠、自私，一点都不输给其他群体。这些‘社会良心’，平时的所思所想，几乎全是围绕着利益。只要不是饿到自己头上，他们只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让我最恶心、最反感的一件事，就是明明待遇已经不错了，还频繁听到教授学者在媒体上哭穷哭惨，说自己工资低，福利差。”

这些平时“人五人六”的教授学者们在陈丹青面前应该感到羞愧。在转发这个公号帖子时本人附了一句：“读着文中这段话，你觉得这个社会还有多大希望！”本来想说“还有什么希望”，又担心平台编辑看了不舒服，才变成“多大”。其实想说的就是毫无希望或者绝望。

时下有个观点，感叹咱民族没有融入文明世界的希望。一个文革，致中国“人性人伦崩溃：每个人既是受害者，也是加害者；人人互害，道德完全崩溃，比丛林法则更残酷残忍。”

还记得微信上已经流传多时的清华大学孙立平教授的那个短视频吗？看着他诚恳的表情、语气近乎像说别的国家民族一样的那段话，内心只打颤。那段原话是这么说的：“我个人的看法，将来子孙后代写历史教科书写到我们这代人，不会有任何好词来写我们这代人。我们这代人在子孙后代的眼睛当中，很可能就是一代很荒谬的、很愚蠢的、甚至是很可耻的一代人。我不知道各位同意不同意（下面听演讲者齐声“同意”并热烈鼓掌）？”

由此又联想到孙教授另一段说我们社会正在发生溃败的视频，而视频里的几句话，孙教授十几年前在一篇文章中就说过：

“社会动荡的反面是社会稳定，社会溃败的反面是社会健康。尽管这两者经常是有关联的，但需要加以区别。现在的问题是，对前者的误判往往成为治愈后者的障碍。这就好比一个癌症病人，需要做手术。但医生误诊其有严重心脏病，无法做手术。实际上这个人可能并没有心脏病，或即使有也比较轻。但这种对前者的误判无疑会导致对后者的治疗。在现实社会生活中，对克服社会溃败所必须进行的一些变革，往往由于担心其威胁社会稳定而被束之高阁，结果是使社会溃败的趋势日益明显。”谁都知道，社会动荡还有救，但如果发生社会整体溃败，那就真的无救了。

前不久，还为自己的“悲观绝望”与一网友起了点纷争。他说他不悲观绝望（我从来也没劝过别人绝望）。这种人大概永远都不想承认发生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现在很多中国人都意识到，事实上，我说的是事实上，一个社会的溃败，几乎每个人都有责任（当然，良心告诉我，乡下那些苦苦劳作一辈子的老农应该没有责任）。

关键不是一部分人，也不只是下面，或只是上面，而是全体，全体国人！有篇题目叫《央视主播这样两面三刀对待百姓就不对了》的帖子中提到前央视著名记者王志安在自己的自媒体上披露：“央视自己内部有超市，听过去的同事说，昨天央视的员工闻风而动，把自己内部的超市一抢而空，啥都买不到了。抢完之后主播们在屏幕前正襟危坐说，市民们，好好过日子，不用抢。”这也有点太不像话了吧。央视主播都这般虚伪奸诈，岂不正说明他们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所主持的节目，或者说不相信自己在节目中说的话？

似这样一种社会，希望在哪里？去年7月有人为百分之九十几的国民如何如何而沾沾自喜，甚至以为是权威证据，在记者会上向世界多次炫耀。其实要我说，正是这百分之九十几的国民，当然包括大小官员，让这个社会正在甚至加速溃败下去。

如果非要说还有那么一丝希望的话，这就是不仅还有陈丹青这样的艺术家，有孙立平这样的教授，而且越来越多的人像他们一样也都感觉到了这个社会的溃败，比如，那些给孙立平教授热烈鼓掌的听众，就是很好的佐证。

2022.4.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