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波在天安门广场向群众喊话,北京,1989年5月1日。

中共需要缅怀邓公,因为他是三十三年前挽救了党,扭转了乾坤,使中国走上了大发展之路的雄杰。

十多年前读《曾国藩》,至今犹记一个情节,(大意)胡林翼曾劝说曾国藩,不必介意一时一地的尸山血海,非常时期,宜用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

邓小平是否熟悉湘军历史,我不知道。但我以为从来英雄所见略同。有个说词,六四前,邓公欲杀二十万人,保二十年平安。我不认为这是信史。但我相信邓公的此一理念曾坚定不移,不稳定,什么事都干不成。要稳定,就少不得矫枉过正。这不就是用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么?事实上,军政大人物的私下话不同于官样文章,官样文章是要充分注意修辞与技巧的,不可以如吾等半吊子文人随心所欲作文。

讲稳定重要的当然是效果,让几百几千几万个人做鬼算得了什么。

六四过去三十三年了,为党国所称道的功绩有目共睹:暴乱平息,暴徒基本绝迹,十几亿人得以全心全意投身经济建设。果然二十年平安后,中国成了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成了厉害了我的国。于是,年轻人不识六四为何物,年长者遗忘了六四。因为政府和时势皆要求向前看,新的改开派深信继续改开才是正道。而红二代走上前台后,果然不负父辈厚望,习近平新时代开始绘制千年宏图。

这样的情况下再提六四,是多么的不和谐啊!

然而,安定孕育了更大的不安定,发展带来了更多的麻纱,岂止是讽刺。

不妨再对晚清以来的历史掉几句文。

太平天国覆灭,不久捻军又全面失败,此后二十年江南不再起烟尘,朝廷中兴和洋务运动就是建立在这个安定基础上。从文明演进的性质上看,这个二十年和江朱、胡温的二十年何其相似乃尔。陆防与海防之争,陆防派占了上风,却是陆权思想对海权思想的胜利,是大天朝不屑海外夷人的价值观再次爆棚,这与习近平新时代坚拒普世价值、追求万国朝贡、要用中国方案引领世界潮流有何区别?

怎奈朝廷很快梦醒,两大无情现实促使了朝廷从梦醒到梦碎,当然也是大中国从梦醒到梦碎。第一个无情现实是内忧。从来的武力镇压只是压制了仇恨,不是消灭了仇恨。要基本上消灭仇恨,就要尽快从产生仇恨的源头上下功夫。朝廷和中兴派也就是改革派不懂这一点么?可是它们做不到。一个突出例子是孙文曾投书某个总督衙门,希望用和平方式使中国转型,被嗤之以鼻后走上革命道路的。此事说明了一个问题,连讲道理的人都不能隐忍,那么只要社会仇恨仍在,二十年不爆发,不等于三十年不爆发。

三十年不爆发,不等于四十年不爆发。事实上,从捻军被剿灭到辛亥革命,也就是四十年。第二个无情现实是外患。本来,当初若海防派取胜,朝野日渐接受海权思想,中国国运走向大不同将是大概率。既然朝野皆舍弃不了祖宗成法,当然只能用农耕文明对抗工业文明,结果是惨败连连。此惨败连连又反馈到了内忧身上,大清应该去死了,是辛亥革命能够取得胜利,不接受皇权复辟的多数中国人的思想基础。今日的习近平新时代,对外方面基本上仍是旧路,因为民主,人权,宽政之路仍不适合中国。既如此,它就只能再做毫无新意也不容新意的中国梦。

这里顺便说几句:前面说了,笔者就是个半吊子文人,但我鄙视权贵外,也从不敢恭维六四后的改开派。主要理由是,晚清的改革派,到底为这个国家带来了什么?如果说需要历史地看问题,那么,保持两分清醒,不与明显的大恶行为合作总是应该的吧。这样做了,是否有利于多保存一点社会原气?这一点一样适应六四后的改开派。实际,六四后的改开派,信奉的多数是美西白左新语宏论,人云亦云,鹦鹉学舌,此种认知问题有情可原,但当今日美西白左都觉醒了,认识到了看错了红朝,改开派仍唱老调子,就是一个成了既得利益者的个人品行的问题。他们那套为国为民的高论,到底被无情现实抽了耳光。

三十余年岁月静好的后面是什么呢?对内对外,中国权贵阶层和改开派还有修复严重内伤外伤的能力吗?内伤方面,贫富悬殊惊人,腐败不可收拾,因道德崩盘而起的社会生活糜烂日甚一日,文化建设只见垃圾,自然资源枯竭,环境破坏难以修复,拉动经济增长的房地产与大基建早成了饮鸩止渴,见不着新的经济增长点。这一切,明明属于竭泽而渔,是大秦帝国修长城,筑驰道,建阿房宫,讨伐六国的再版,而那个大秦帝国,为这块土地带来的重大伤害,包括它自身的亡国,要不要说?外伤方面,大撒币收获了虚荣心,突出成果是召开了一个世界政党大会,让博士国王出了个大风头。一带一路,是现存世界格局下美西都不敢大干的事儿,因为风险测不准,但红朝不信邪。贸易战,最初川普只求返利500亿,这有什么不可以呢?做生意的人皆懂适当让利的好处,例如我赚了你一万一千元,你要求抹掉那个零头,我理应很爽快地答应,因为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习当局却连个体户的识见都没有,结果不但失去了不知多少个500亿,而且今天只能央求美帝不要再打贸易战了。中欧合作眼看成功在望,却毁在对人家几个议员的制裁上面,典型的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而致命的是,所谓用中国方式引领世界发展,说白了就是要美西接受你的奴隶统治,这可是关系到人家生死存亡的天大问题。疫情甩锅已让世界错愕,此次俄乌战争的表现尤其表明,今天和今后要让美西放弃自由,美西朝野定会不惜一战。有迹象显示,红朝有点知轻重了,但是人家也不会再上你花言巧语的当了。这号新时代的对外关系,是不是有点像大清末年朝廷恼羞成怒后不惜向十一国宣战?

之所以应缅怀邓小平这个大屠夫,全因上述种种,无一不是六四种下的果,至少也是关系密切。

红朝快要寿终正寝了,当这个病态王朝分崩离析,作恶者惶惶不可终日之际,愿他们中间某些人能有几分清醒:六四大屠杀不可能一风吹。邓小平成不了路易十四或俾斯麦,因为二战后的世界不再欣赏路易十四或俾斯麦,他在日后史书上的定位就是个刽子手。习近平新时代是注定了的,属于六四后复辟八旗制度的逻辑发展。如果不久后中国走向了四分五裂,出来几千万难民涌向世界各地,或出来与世界发生大战的局面,六四以及六四后的改开就是天大犯罪,当然,它停了改开,一样会犯罪。因为只要它存在,它就会犯罪。

需要补充一句的是:今天的时代,一个民族仍旧饮鸩止渴,自身也要负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