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六四」二十周年,当年营救内地民运人士的黄雀行动曝光,担任前线总指挥的「六哥」陈达钲在香港出席公开论坛,并披露黄雀行动的幕后人物有岑建勳、邓光荣、梅艳芳,居间联络的还有高世昌。儘管梅艳芳已逝世,邓光荣否认「参与」,又说「不讲这些事」,但当年付出的勇气与承担,关心中国民主前途的人士是不会忘记的,历史也必将写下这属于整体香港人的光荣一页。

这也许就是近来被香港几个诬衊八九民运、刻意为六四屠杀辩护的跳梁小丑所指的「外力介入」了。但这「外力」是甚麽?陈达钲说没有外国政治势力,没有美国中情局。这外力就是支联会。而支联会是八九民运风起云涌时成立的香港市民支援爱国民主运动的组织,当中包括左中右团体。香港数百万市民的热心捐助,是支联会的经费来源;一百五十万市民上街声援民运、抗议屠城,是促成黄雀行动的精神力量;数百万市民每日在电视机前,边看民运进展和镇压惨剧边流泪,这股灵魂的呼应,让有能力参与救援的人士感到义不容辞。「外力」就是数百万香港人,包括新华社、《文汇报》、《大公报》和所有中资机构的人。

根据陈达钲两年前接受海外《多维月刊》的谈话,参与和协助救援民运人士的,还有中共党政军各部门不愿执行大逮捕、大清洗的有良心的人。孔捷生前天的文章透露,载着他的高速快艇上,有六七名中国现役军人或武警。陈润芝在《六四二○》一书中,引述「六哥」的话,说他的弟弟「七哥」偷运民运人士时,公路上遇到军人查车,把车门打开看到满车都是戴眼镜的年轻人,「七哥」正担心「这次玩完」时,怎知军人说:「没事了,走吧。」

这些「外力」为甚麽要「介入」?因为萤幕所见,军队杀人已近疯狂。逃亡的知识分子严家祺说:「从89年6月4日早上开始,5日和6日那几天,中国情况溷乱,政府抓到和民主运动有关的人,就要杀掉。政府狂捕滥杀,有人当时被就地处决。我们都怕被抓,不逃不行。」因此,当一个个民运人士被传出已脱难时,香港人在泪流满面的压抑中,也算舒了一口气。黄雀行动担负着香港数百万市民的期望,所做的不仅是拯救了一批人,对香港人也是一次心灵救赎。黄雀行动体现了整体香港人的意志。整体香港人不是曾特首嘴里的见利忘义之徒。

八九民运中,学生领袖「有错」吗?有「不负责任」吗?纵使有,也不是问题的焦点。手无寸铁的学生再错,也不是用坦克机枪去捕杀他们的理由。

日本作家村上春树,今年二月到以色列接受耶路撒冷文学奖,他在以色列总统佩雷斯面前,谴责了以色列对迦萨的军事行动,演辞中最动人话语是:「以卵击石,在高大坚硬的牆和鸡蛋之间,我永远站在鸡蛋那边。无论高牆是多麽正确,鸡蛋是多麽错误,我永远站在鸡蛋那边。」

高牆,是掌握一切暴力机器的权力体制,鸡蛋,就是被他们压碎、射杀的平民。「我们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是一枚鸡蛋,我们都是独一无二、装在脆弱外壳的灵魂。你我也或多或少,都必须面对一堵名为体制的高牆。体制理应保护我们,但有时它却残杀我们……」。以卵击石,无论怎麽看,「我们都毫无胜算。」「战胜它的唯一可能,只来自于我们全心相信每个灵魂都是独一无二的,只来自于我们全心相信灵魂彼此融合,所能产生的温暖。」

黄雀行动,是当年绝大多数香港市民的「灵魂彼此融合,所产生的温暖」。村上春树说:「我们每个人都拥有独特而活生生的灵魂,体制却没有。我们不能允许体制剥削我们,我们不能允许体制自行其是。」

当然,有的人投靠体制,已放弃自己独立的灵魂。但这些人至少可以选择沉默吧,何必扭曲自己良知,将所有的受害者再杀害一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