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吃斗争飯長大的徒弟娃,也是个借用斗争当上于部的。风光过也倒楣过,当过六亲不认的歪人也认怂下过矮桩。先斗地主资本家和有钱人,再斗有学问有思想的知识人,最后找不出斗争对象了,就斗脱化変质的无产阶级,以及千年不变的帝国主义境外势力。只要领导嘴巴一歪,跑脱了是马虾。于是我這个三代穷人、九世帮帮匠。就成了罪恶滔天“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右派份子”。你还不能去辯,只能照单全收。如辯就砸烂狗头,再踏上一只脚—叫你永世不得翻身。我就是這样快快乐乐活到九十岁的。在最痛苦时候,我想什么?想在那万恶的旧社会时,老百姓实在被国民党弄得没活路时,在茶房酒肆当着一天阳光一地绿草,敞开嗓子骂国民党领袖蒋委员長为“蒋該死”,心里好不痛快!可現在不敢痛快了。
记得上个世紀70年代,关押在泸州長庚宫监獄,欣逢“盛世大戏”开场,全国大小媒体每天都刊載伟人毛大爷最高指示:“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嘴里這样唸着,心里却恨得咬牙切齿,暗暗骂着:与天斗年年受难,与地斗月月餓饭,与人斗穷得打颤。再斗下去国亡家散。
是哦,斗去斗来斗得妻子离散,父子反目,邻里不睦,亲戚不亲,工厰停产,地不長苗,日子真惨。故以“斗”为题,谐其音写下《‘豆’歌》,表現了右派份子极大的聪明才智,也是感谢“组织”的培养教育。在那个年代,反对毛大爷抓住是要掉脑壳的。我只能谐其音鉆空子。此诗成稿已整整50年,但恶习不改,中国至今还在斗,到底谁是得利者呢?
打开抽屉尽是豆,
红豆黑豆一屉抽。
山羊吃豆成耗子,
鹿子吃豆变小偷。
犀牛吃豆角不锐,
老虎吃豆灰溜溜。
佛爷种豆不吃豆,
高座莲台把歌讴。
2022年11月5日追記于街子水榭茶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