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八九民主运动二十周年征文
加拿大盛雪女士日前透露一则前所未闻的往事:20年前的5月19日,李鹏在党政军干部大会上宣布戒严令,要求采取坚决有力措施,强制\”恢复社会秩序\”。天津广播电台接上级命令,必须在5月20日晨转播李鹏讲话。天津台的文艺台当日共有6名编辑、记者当班,大家对戒严令气愤到极点,都不愿在自己的节目中播出李鹏讲话。有人建议草拟一份声明播出,说出作为新闻工作者看到的真相,表达绝不接受戒严令的立场。当时身兼值班台长的严明有直播节目内容的最终决定权。\”我对这班兄弟讲了两个原则。第一,只要我们在,李鹏的讲话绝不播出。第二,不能公器私用,以手中的媒体来宣读个人宣言。当时离直播时间已经很近,在与大家商定之后,我最后决定采取折衷的方法,并承担完全责任。\”上午9点,全国电视、广播及报纸都在转播、刊登李鹏戒严令时,天津台发出播音员不寻常的低沉声音:\”听众朋友,今天是1989年5月20日。请您记住这个日子。今天本台无新闻。\”紧接着是悲壮的贝多芬命运交响曲。大约45分钟,播音员重复了3遍,交响乐也播了3遍。整个广电大楼都震惊了。台长、局长都打电话质问,音乐播到第3遍时,连市委宣传部亦打电话,命令立即停播。这就是一桩顶住巨大压力的广播系统\”开天窗\”事件。严明及其属下之所为打破了戒严令的暴力封杀,不计个人安危,蔑视暴力镇压,这种抗拒意志是足以支起我们民族大厦的精神支柱。
这一事件使人联想到中共在香港的喉舌《文汇报》于1989年5月21日头版社论栏只刊出\”痛心疾首\”4个黑体大字的\”开天窗\”事件,又联想到该年6月4日大屠杀尚在肆虐时北京国际台英语播音员吴小庸向全世界播出的震撼人心的消息:士兵们肆无忌惮地向街上的民众扫射!这些英勇非凡的作为在我们民族史上写下光辉的一笔,是可以与日月同在的。
人们的觉醒与奋起不是个别的和偶然的。从社会的不同角落纷纷涌起抗暴活动,自发的,普遍的,毅然决然的抗暴活动。独胆英雄王维林只身挡在坦克车队面前,他的威势制止了坦克前进;蛋击毛像的三壮士在天安门宣告他们的誓言:\”五千年专制到此可以告一段落\”,\”个人崇拜从今可以休矣\”;绝食学生发出的宣言何等壮丽:\”我们以死的气慨,为了生而战!\”\”在生与死之间,我们想看看,政府的面孔――是答复,不理睬,还是镇压?在生与死之间,我们想看看,人民的表情――我们想拍一拍民族的良心。\”\”别了,同仁,保重!\”\”别了,爱人,保重!\”\”别了,父母!\”\”别了,人民!\”\”我们用生命写成的誓言,必将晴朗共和国的天空。\”大屠杀正在疯狂肆虐时,学生纠察队总指挥李健在天安门广场东北角,面对离他仅10米的层层执枪士兵高呼\”人民军队爱人民\”,一中校向他连开3枪,击中他的右膝盖,击碎他的右肱骨,他坚持挺立,直视对方约30秒,然后喊道:\”你再开一枪,你再来!你没有把我打倒,你再来!\”在暴政面前誓死不屈,蔑视邪恶,义薄云天。这类事迹在民间是很多的,它们是一曲又一曲的正气歌。
这样的正气甚至在体制内,在拥有暴力手段的军队,在调至首都执行灭绝民运任务的武装集团中,也冲出专制的严密控制而有所显示。当官兵冲破蒙蔽而意识到枪口将对准无辜民众时,他们义无反顾地采取多种方式抗拒专制势力。38集团军是中共王牌部队,军长徐勤先将军在受命时不愿作千古罪人而表达了不同意见,因此被剥夺军权,判刑5年。他意味深长地说:\”不是历史的功臣,就是历史的罪人!\”《钢铁的部队:陆军第三十八集团军军史》承认,该军若干军、师、旅、团级军官对屠城任务表示不可理解,\”一些同志用善良愿望看待动乱,以担心情绪对待戒严\”。由于这些人军心摇曳,只好以副职取代正职。28集团军军长、政委消极抗命,6月3日下午5时未向前推进一步,反而全部撤走,因此,全部团以上军官被捕。39军116师师长许峰未按命令带兵进城,被撤职查办。此外,如集体将枪枝投入河中,教市民焚烧装甲车方法,比比皆是。官方出版的《戒严一日》中《西单路口:军火!军火!》描述军人刘维新的回忆:一老妪嘱咐他:\”孩子啊,你千万不能干伤天害理的事啊!\”他流着泪对老人说:\”我是山东农民的儿子,在俺家乡,我该叫您娘,在北京我叫您老妈妈。您的孩子决不会把枪口对准母亲,对准人民……\”这话赢得一片掌声。在人性与党性、正义与邪恶面前,很多军人选择了前者。有的整连、整排官兵寻找学生组织,要把武器交出,以示与屠杀决裂。
文天祥曾作《正气歌》,曰:\”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是的,浩然正气是我们民族得以挺拔于世界的精神之本,自古以来,源远流长,\”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直到今天,表现为\”抗拒戒严令,傲然独立行。挡住坦克队,蛋击毛尊神。绝食何壮烈,枪击敢抗衡。党军欲哗变,大厦势将倾。\”正是这些作为构成了中华民族的脊梁,它们是中华民族的正气所在。
1989年成为历史的拐点。民主运动最终被暴力镇压显示了双方的实力对比过于悬殊,黎庶的血肉之躯无法抵挡机枪扫射和坦克碾压。不过,强权一方于穷途末路中露出了世上罕见的狰狞面目,也就宣告了它的合法性全部消失。这是它向死亡之路迈出实质性一步。从此,胡赵时期的宽松、宽容精神消失,社会的活跃气氛不再。惊恐万状的中共要求\”不稳定\”因素刚一露头就必须扑灭,不使成为事态。于是,严酷的专制统治以密集的和精细的形式笼罩于社会之上。历史就是这样,八九民运创造的民主和谐境界陡然转化为自己的对立面,中共实施了对八九民运的全面反扑和清算。
反扑和清算的凶恶性,最突出的事例是维权律师高智晟的遭遇。当权者对他的判决(刑3缓5)不过是一个幌子,其实是把监狱搬到他家中,连他的家人一起监禁,而且刑罚是无期的。他以及他的夫人被任意污辱、殴打,家庭存款被任意没收,女儿上学受到监视。如果看到他所揭露的在黑牢中受到的种种酷刑(见他的陈述《黑夜,黑头套,黑帮绑架》),就会明白中共的暴政是何等野蛮、何等残忍、何等肮脏、何等丧心病狂。高律师被全身剥光、被迫跪在水泥地上,请看他的叙述:
\”四支电警棍开始电击我,我感到所击之处,五脏六腑、浑身肌肉象自顾躲避似的在皮下急速跳躲。我痛苦地满地打滚。当王姓头目开始电击我的生殖器时,我向他求饶过。我的求饶换来的是一片大笑和更加疯狂的折磨。王姓头目四次电击我的生殖器,一边电击,一边狂叫不止。数小时后,我不再有求饶的力量,也不再有力量躲避,但我的头脑异常清醒。我感到在电击时我的身体抖动得非常剧烈,清楚地感到抖动的四肢溅起的水花。这是我在几小时里流出的汗水,我这时才明白\’呆会地上的水就会没脚脖\’之意。\”
\”在接下来几小时的折磨中,我出现了断断续续的昏迷,这种昏迷可能与长时间的出汗缺水及饥饿有关。我光着身子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神志象过山车一样起伏不断。中间感到数次有人剥开我的眼皮用光晃我的眼睛,象是在检查我是否还活着。每至清醒时,我闻到的全是尿臭味。我的脸上、鼻孔里、头发里,全是尿水。显然,不知何时,有人在我头上、脸上撒了尿。\”
\”这样的折磨持续到第三天下午时,我至今不知当时哪里来的巨大力量,我挣脱他们,一边大喊天昱和格格的名字,一边猛地撞向桌子。我当时大叫孩子名字的声音今天回想起来都感到毛骨悚然,那喊声极其凄远和陌生。但自杀未能成功。感谢全能的上帝,是他救了我,我真切地感到是神拖住了我。\”
\”我的眼睛撞得流血不止,我倒在地上,至少有三个人坐在我身上,其中一个人坐在我的脸上。他们大笑不止,说我拿死来吓唬他们是提着耗子吓唬猫,这样的事他们见得太多啦。\”
\”在这五十多天中间,还发生了一些为人类政府记录史所不耻的肮脏过程,更能使人们看到,今天共产党的领导人,为了保卫非法的垄断权力,在反人性的恶行方面会走得多远!但这些肮脏的过程,我不愿再提及,或许永远如是。\”
从这些陈述中,我们得以了解这个黑暗角落发生的悲惨事实。这个角落是不为人知的,但它比人们在光天化日下见到的一切更具说服力。它告诉我们:这就是当局对八九民运时百万人游行示威、数千人广场绝食实施的反扑和清算。他们不会忘掉这笔债!在这样的反扑和清算面前,对胡锦涛治国的任何玫瑰色描绘将黯然失色,鼓吹与中共政权和解的任何说教将失去说服力,宪法中关于\”国家尊重和保障人权\”的规定显得分外苍白,大陆政府推出的《国家人权行动计划(2009-2010年)》成了对中共暴政的尖锐讽刺。不要认为这只是高律师个人的不幸,他的这些经历就是大陆一切维权者的命运,是一切推动宪政民主活动者的命运。中共当局对这些维权派、民主派的唯一对策是:禁绝发声和活动,没有通融余地。在这方面,不应对当前的专制者抱丝毫不切实际的幻想。
回顾八九以后20年的经历,面对当权者的疯狂袭击和报复,我们应当温习《正气歌》、传诵《正气歌》,用中华民族的浩然正气激励自己、推动自己,用浩然之气驱除阴霾,开辟新的领域。
(2009.6.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