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肆虐下,部分京津冀地区在短短四日内突发特大雷雨,一度水淹河北省共94个县、826个乡镇,造成至少20人死亡、27人失踪,受灾户民怨沸腾,至今未歇。
旅居德国的水利专家王维洛在接受美国之音采访时表示,从自然地理条件来看,北京的水确实不会流到涿州,但人为水利设施会将灾难导引到涿州,让涿州承受着四重的洪灾压力。
王维洛:涿州为北京和雄安新区挡洪
他说,这次北京降雨集中在房山和门头沟两区,分属海河流域的拒马河和永定河水系。其中,西南边房山区的洪水经拒马河流入涿州,是涿州继当地第一重降雨外的第二重天然洪灾压力。
但他说,涿州还有第三重压力,即西北边门头沟通过永定河流出的洪水,经位于北京老卢沟桥的人造分洪枢纽,再流入涿州,换言之,透过水利设计,涿州就负有为北京挡洪的功效。
王维洛说,永定河是周边流域最大的河流,上游建有官厅水库,可容纳41亿立方米,够北京用上两年,加上其他水库,充分为北京供水防洪。不过,水库于70-80年代有水污染和干涸问题,于是中共调来黄河的水,且为了保水,在水库底层铺上塑料、也以石头和水泥堆砌河岸,导致排水困难,再加上,河道收窄,以便周边土地可以改建住房和商业街,种种作法都不利防洪。
至于涿州的第四重压力来自雄安。涿州下方有个新盖房分洪设施,可以将洪水分别引向雄安新区和东店蓄洪区,但王维洛研判,当地官员为了保北京、天津和“雄安这个新祖宗”,恐利用涿州的坝堤,将水量挡住,以确保洪水只会流向东店,不至淹没雄安。
中国利用水利设施改变洪水流向
王维洛说: “海河流域的河流,上游是经过水库控制的,中间河道都是经过人为改造的,而且他们要流到哪里去,也都是受到分洪工程控制的,所以共产党要这个洪水往哪里走,它真的就往哪里走。”
王维洛说,涿州为北京和雄安新区挡洪,但中共却不曾为涿州辟划抗洪演练,这是习近平治理的一大缺失。他说,涿州抗洪有太多该检讨之处。例如,以前各区都会组织老百姓在汛期巡逻堤防,因为一个小洞不补,堤防就会被水冲破,但现在各区还设有这种组织吗?
又例如,习近平上台后,把抗洪经验丰富的武警水电总队撤掉,改学苏联,设应急部,集结消防员和煤矿救援队员,但这群人救火还可以,不懂防洪,再加上,整个公务员体系因无故被苛扣薪资,不积极任事。
另外,涿州缺少抗洪经验,人员撤离也非常失序,因为大家都不知道水从哪里来?可以撤到哪些高地?但这不是老百姓的问题,而是主政者的责任。
王维洛说,习近平防洪的最大败笔是不会用人,中国水利部部长李国英、河北省长和省委书记在水患初期都没冒出头过,也未展现出领导力。就连习近平8月1日发布的抗洪命令也是充满官僚形式主义。
王维洛说:“他这个抗洪指令是空的,这种指令都是空对空的,没有措施的。还有,抗洪指令最关键的(是)什么?你要有钱的,你得带着钱下来的,你没有钱的话,那也不能调度。”
涿州地方官员神隐惹议
涿州水患肆虐超过1周,涿州市委书记蔡炜华、市长李献峰等一、二把手也形同“神隐”,未露面视察灾情,也没有指挥救灾,再惹民怨。
据《南方周末》基金总干事郑硕透过微信具名指控,他在收到当地“5,000人没饭吃”的求助后,曾募集物资要送往涿州,但遭某镇委书记等人拒绝。他抱怨称:“从市委副书记到所谓副指挥长、镇书记,每一个主官凑的齐‘一撇一捺’,说你们是畜生都高抬你们。”
郑硕控诉贴文经网络热传,涿州市政府虽未正面回应,但8月7日透过微博发布13秒短视频,反驳“5,000人没饭吃”的假消息,并要求“不造谣、不信谣、不传谣。”
针对灾民的心声,位于河北保定、因议题敏感不愿透露全名的蔡先生告诉美国之音,华北地区近年旱情严重,一般人没有抗洪的准备。此次暴雨确实难防,但就政府治理而言,不论是平时的土壤防护、泄洪前的下游撤离动线,都没有完整规划。他说:“政府也是跟着感觉走,没有预案,水来了就放,谁倒楣淹谁。”他尤其不满官员隐瞒人员和财产伤亡的真相,他甚至预期,灾后补偿只是走过场,“这就是中国官场的常态”。
习近平“无人可卸责” 用人失察损威信
虽民怨丛生,但位于台北的政大国关中心主任寇健文以电邮告诉美国之音,中共易控制舆论,但省级地方领导都由习近平任命,地方救灾成效好坏将波及到习近平的短期威信,尤其他才刚历经前外长秦刚撤换及火箭军易帅争议。
寇健文说:“由于无人可卸责,习近平得自己承担用人失察的问题”。
位于台北的政治大学国关中心研究员宋国诚则认为,中共灾难治理的问题在于“应作为而不作为,应防范而没有防范”。他说,官方刚才出版习近平治水论述,也早就推出“十四五应急规划”,但各种规划、报告都是“华而不实的表面文章”,未能落到实处。中共偏重形象工程,堪称“基建魔人”,但在涉及百姓生命财产之保护上,就沦为“基建侏儒”。
宋国诚也认为,此次“人祸高于天灾”,因为水灾发生时,地方官重“表忠”,高于预警撤离、规划疏散等抗洪工作,因此说出“做好北京护城河”这种官话。而公安、解放军也都重维稳,高于救灾,凸显执政者“人有阶级高低之别”的心态,或“保北京牺牲升斗小民”的偏颇,甚至选择去北戴河度假、而不去灾区视察的傲慢。宋国诚说:“一个天灾是不是会动摇习近平的统治,这可能还是离得太远的问题。但从小小的民怨、激发成为社会的民变,乃至于造成更大范围社会的反抗、斗争。如果积压太多民怨,当然最终会影响到习近平的政权。”
面对涿州水患,河北省委书记倪岳峰8月初视察时,曾发出河北要当好北京“护城河”的说法,引发灾民众怒。对此,位于台北的台大水工所主任游景云认为,从国土规划的立场“不能说不对”,但前提是要做好人员的撤离、群众沟通,或利用农田区域蓄洪泄洪,并搭配赔偿机制,而非像中共这么粗糙地“划下去就执行”。
游景云告诉美国之音:“以目的来讲,它(中国)是保天津、雄安特区,保一些经济发展区域。涿州真的超过设定的范围,或者说,永定河上游几个区域也不是主要重点区域。所以,它的防洪(宣传)操作看似蛮成功的,可是也听到他们国内有些检讨的声音。”
操作“护城河” 须做好撤离应对
游景云说,防洪减灾除靠硬体建设,也要执行非工程措施。例如,此次洪灾显示,部分城市缺乏洪水的即时流量监测、分析和预估。若有相关措施或设置区域级别的应变中心,将有助于封闭桥梁、撤离人群等预警作为。
他还说,救灾资源整合和命令执行都得依据民情调整,但中国专制政治存在“硬伤”,民意难上达,也难撼动政策。
针对灾后检讨,一位位于北京、因议题敏感而不愿具名的学者透过电邮告诉美国之音,此次水患有三大启示:一,中国的跨区域应急机制仍受行政区划约束。二,当局忽视特殊地段防洪能力的提升。三,中国需构建巨灾避难体系。
这位学者说,此次跨区的应急机制仍存在诸多短板,尤其部分防洪设施,如水库、湖泊、湿地等,面对行政约束,无法实现科学使用。他呼吁,防汛绝非仅限排水工作,应另协同水务、气象、公安、城管、消防、住建等部门作业。
他还说,中国缺乏“超常规的、跨区域的巨灾应对机制”,应按最可能发生的重大突发事件或巨灾等级,将全市的避难场所统一规划,尤其是大型公共建筑,规划时就应注重避难设计和质量,并加强日常维修。
北京一年的雨、一天下完
对于这场洪灾,也有水利专家认为主要原因是天灾,而不是人祸。有水利专家认为,此次北京周边的暴雨极端值达700毫米,远高于年均雨量600毫米,等于“一年的雨、一天下完”,且当时满潮,下游水位高,排水不易。这种的极端气候引发的暴雨,全球任何都市都难以承受。因此,他认为,重创涿州的元凶应是暴雨和地形,而非北京泄洪。
这位水利专家告诉美国之音:“涿州有三条河,很多山谷的水都会下来。北京跟涿州是(相距)三、四十公里,所以,那边(北京)的水根本不可能移到涿州来,是涿州西北侧的山下大雨,整个流下来。”
(美国之音特约记者黄丽玲对此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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