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资料照:美国总统特朗普
拙文仍是泛泛而谈与一孔之见。
美国回炉总统川普先生入主白宫已逾一月,其风风火火的唐•吉坷德式行事风格,较之他的上一任期更加让人刮目相看,俨然大有中兴美国的“新政”之势。
从根本上讲,新一波经济全球化顺应了海权不倒后文明的更进一步扩张冲动,符合已知的进步概念。但此种扩张本质上仍属于盲目行为,也就仍归于无序范畴。因为文明之路究竟通往何方,彼岸在哪里?是道很可能永远无解的题。大扩张意味着文明列车大提速,必然滞后的制动装置的打造当然跟不上脚步。为使这个飞驰的列车不人为的脱轨,就仍得掌控生杀大权的国家强权发力,无形中为专制大国施展身手提供了介入机会。事儿没完,大资本和新技术权能更加有了用武之地,它们的天性是在新的时代自成一体,现时与国家权力结盟属于不得已纡尊降贵。但既已结盟,三者汇成的巨大合力便无坚不摧。突出如武汉病毒已迫使自由需要服从于安全。自由原属海权文明最高奖项,其身价已掉,配套的民主、人权便随之失色。于是,本意促使全人类融合的全球化便被此现实堵塞住瓶颈,已近乎功败垂成。普京敢于再走二战前领土兼并旧路,早已安于岁月静好的欧洲一时显得手足无措,利用全球化发了横财的北京不但趾高气扬,而且有了能力使十几亿人好死不如赖活着,哈马斯不惜又发动圣战,既然美国维持现状尚且力不从心,世界其他地区也就只好跟着感觉走。这就是川普要推“新政”,心态暴躁的时代大背景。
这样的沉重话题,似有必要再议几句。这个大背景既反映了海权时代要由空权时代取代的趋势,也反映了要搬走人类融合路上的拦路虎,即国家强权,仍任重道远。可是,文明已回不去旧路了,即使前路吉凶未知,仍得往前行。大体上说,陆权即农耕文明时代,国家是众生遮风挡雨的房屋,功绩不容置疑。那样的时代,文明的要素既不多,众生的要求也不高,有一个受命于天的皇权操纵着一部镇压机器,便足以维系自然经济的生活秩序。这个陆权文明持续了几千年。到了海权即机器大生产与商业文明时代,文明的要素就多了,且越来越多。只一个机器的日夜轰鸣,就对国家这个房屋提出了抗震、隔音的新要求,人员的大范围大规模流动,无可避免地冲击了过去生活的井然有序。建立在所谓受命于天基础上的王权吃不消了,其本能反应就是强化镇压。但不管强化镇压的理由多么义正词严,镇压就是镇压。强化镇压势必招致被压迫者的怨恨累积,有了新内涵的资产阶级革命由此而来。这场新旧文明的斗争持续了大约三百年,迄今的结果是旧势力吃了败仗和居于下风,因为新文明的功效是如此显著,成了不争的事实。相应地,民主成了海权文明的基石。中国人普遍不认可这一点,是不对的。她不是工商业和科学技术的加速器,却保障了新的文明秩序,从而保障了各种新文明要素的持续发力。不过,这个民主仍局限于政治学、社会学范畴,在于她只能在划地为牢的主权范围内,对旧国家房屋进行改造而不是改建。于是,国家权力成了海权文明的双刃剑。作为行政组织和秩序维护者,它可敬,不能少,作为强权,它的面目已日益可悲可怕。英国的二战英雄丘吉尔曾论证制约国家强权的民主只是相较旧文明才是个不孬的制度,笔者以为这既是一个公职人物的从政语言,也是他作为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的治学语言。不过,时代的政治学语言终究不是恒久的哲学语言。包括知识界在内的太多中国人很看重这句话,其实是个食古不化。今天,海权文明一样迎来了新问题,民主话题已然上升到了哲学层面。只因旧的国家主权权力尚且屹立不倒,专制大国的主权权力有了大资本和技术权能的加持分明如虎添翼。若依得此局面,空权时代的国家就一定是个囚禁众生心灵的大监狱。这在中国已成现实。毫无疑问,理性或许能理解此局面,但于情感只能是耻辱和痛苦。问题既已上升为我们这个孤独的地球文明是升华还是退化,是长存还是自毁的高度,因而民主尤其不受国境限制的民主成了哲学课题,理由就在这里。
由此来看川普“新政”。
笔者以为,川普总统追求美国优先和再伟大的战略设想,是认真的,吻合他的知识与价值观赋予他的战略战术筹划。如果只看他的设想,他应属于现时当之无愧的爱国者。如果他的设想成真,他便可能跻身于美国的伟大总统之行。
然而,希望成为美国的伟大总统,不等于必定成为美国的伟大总统。事实上,希望成为伟人或自封为伟人的人太多了,能为后世公认的伟人屈指可数。真实的历史告诉了我们,掌握了巨大权力的帝王,绝大多数都走上了事与愿违之路。专制条件下自不必说了,民主制度下一样可能出灾星。希特勒就是民选领袖,重要的是行为后果而不是动听口号。
拙文不想多评论川普“新政”,作为中国人,需要关注的中国的事儿太多了。坦率地讲,我不看好这个“新政”,我甚至存疑这位强人总统能否完成又一个四年任期。但这个强人及“新政”的后续效应,却值得说道一下。
让美国再伟大和追求美国优先,今天只能是自相矛盾。美国的历史告诉了我们。美国的伟大来自早期的筚路蓝缕,来自创建一块净土的清教徒精神传承,来自相当时间内不趟欧洲王权政治浑水,来自林肯表率的平民情怀,来自二战期间的铁肩担道义,而非地缘政治角逐中不问前提的追求优先。即使二战后的美元霸权,也是锚定在国家信用上面。强调自身应该优先的伟大,经不住时间的检验。强行这样做,一定会要严重反噬自己。此次他用极冷酷心态对待乌克兰的苦难,背着受害方还背着欧洲与侵略方讨论和平,一定会要损害川普先生及其团队包括国家的声誉。尤其说什么乌克兰不该打这场战争,照此逻辑,美国也不应该参加二战,说不通。
其实,川普“新政”的基本脉络清晰可见。为使美国再伟大,国力上便只能进不能退。例如,他把关税大棒满世界挥舞,由于关税大棒体现的是超级大国大拳头,不容很多国家不买账,但口服不等于心服。而美国在经济上超发达,岂是关税换来的。关于地缘战略上要处于优先位置,“新政”就一定要玩分而治之老把戏。在中国,两千多年前的战国七雄皆懂这一套。《战国策》里有大量描述。然而,没有谁玩得长久,能屡试不爽,因为有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的法则如影随形。
实际,无论克里姆林宫还是中南海,抑或布鲁塞尔,皆不难看破川普的魔术。他藐视乌克兰,只因那是个小国弱国,不足以充当他棋盘上的棋子。当然,他不会同意让俄罗斯吞并乌克兰,因为那会让那个侵略成性的核大国更不好对付。他迎合普京的所谓和平口号,使用恩威并施的手段摆平普京罢了。因为真把俄罗斯彻底打残,大赢家就会是欧洲。欧洲成了大赢家,于美国何益?关于中国,他肯定不乐意看到中国的规模经济升级为质量经济,进而叫板美国。为此,科技战、金融战皆是选项。现时若中共真个不计后果武统台湾,川普大力援台是大概率。因为由得中共步步得手,下一步就会在南海大展身手。到了这一步,超规模的质量经济,羽毛已丰的武力,由胜利激发的民族主义豪情,将不容美国不惊悚。另者,川普是不敢用看乌克兰的心态看台湾的,台湾身边有一个日、韩因素,东亚地区这两个盟国于美国相当重要。但是,这一切可不是为了帮助中国的文明转型。墙内外很多人认为川普会助力中国的民主、人权事业,想多了。19年港人大抗争,时任总统的川普先生就很不以为然,曾表示那是中国的事情。这话,互联网上有记录。
诚然,强权国家时代,既然川普先生不是外星人,有自己的国家战略也是很自然的事儿。况且鉴于中国的体量,文明转型的事业本来就该主要靠自己,外人很难帮上大忙。但是,川普总统既然把实力放到了绝对位置,那么他这号事实上的帝国主义行为便粉饰不了。可是任何曾经伟大的国家,只要走上了帝国主义之路,一定会要物极必反。顺便说一句,王沪宁所写《美国反对美国》,习总书记相信实为中升美降的“东升西降”,并不是完全无的放矢。他们犯的致命性错误是,别人的屁股上全是屎,自己的屁股上全是花,由此产生的恶果就不是一般的纠错手段能补救了。偏生红朝没有纠错机制,领袖只要在台上,就永远正确。美国却有纠错机制。
笔者以为,川普“新政”虽只一月,其带来的不祥之兆和破局希望便已出现。无须太过担忧这个不祥之兆,若川普先生生在俄国或中国,这个不祥之兆便非同小可。兴许真有天意吧,这位强人幸而生在美国,要从根本上扭转美国的立国精神和卓有成效的纠错机制,他纵有三头六臂也做不到。不过,“新政”既已揭示了文明新困局,所谓安全问题就是个人祸问题,这情况即使在人种已然退化的中国,也是可怕的恶梦,不可接受,那么破局的时代要求也就提上了议事日程。看来,欧洲又要做弄潮儿了。无疑,此次川普先生背着乌克兰和欧洲与普京勾兑,强烈地刺激了欧洲。如果说欧洲受此空前羞辱很大程度上是自作自受,那么欧洲决意雄起就怎么看也是勇敢。
这个开启了海权文明的欧洲,就引导了行为的思想而言,不但从根本上改变了自身,而且基本上改变了世界。欧洲外的世界各国,包括美国,皆是欧洲的学生。常有人对此不以为然,理由是为祸甚广的马克思学说出自欧洲。实际,任何赋予文明新意的思潮,皆要经过不同思潮的碰撞才能迸放火花,进而去芜存精。马克思学说的初衷在十九世纪并非毫无道理,弥合不了的大缺陷在于复古,也因此她一直不属于欧洲的主流学派。她后来为祸甚广,是经列宁嫁接后的事儿,不再是原汁原味。此情况类似如中国的儒学。儒学的初衷也有可取之处,要害也是向后看,因此并不为推崇创意的春秋战国时期看重。她后来成了皇权贤内助兼帝师,主要是被皇权利用的结果。马列学说能在欧洲外的很多土地上生根、开花,却没有水土不服情况,这就需要过问域外那个水土的成份成色了,太多中国人不会耐听这话,但这是事实。
但欧洲又是两场世界大战的策源地,它们重创了欧洲,使欧洲的荣光几乎荡然无存。为什么会是这样呢?这到底是文明新纪元的错,还是文明由来已久的社会习俗尤其权力架构的错?有一点是无须论证的,人世间的战争无处不在,源自文明无处不在的扩张冲动,此扩张冲动源自人的灵与肉无休止的搏杀。此搏杀已然无解,因为消灭了灵与肉的搏杀,也就消灭了人。不过,消灭不了灵与肉的搏杀,不等于不能改变搏杀的方向和频率,进而尽可能让无序扩张转化为有序扩张。作为本意是协调生活秩序的历史上的宗族权力、领主或诸侯权力、国家权力,便是由此而来。当然新的问题也由此而来,是因生活范围越大,对权力的要求越高。作为权力大本营的国家,并非没有难处。之所以庇护社会的功能逐渐异化成了压迫社会的功能,只因权贵不但能享受到行使权力的快感,还能使权力为私欲私利服务。恶性循环,水涨船高,从此一发而不可收。这个最终导致了两场世界大战的严重变质变态的文明不应该再持续下去了,可是人类又不可以反,如何是好呢?
需要对已知地球文明作大反思、大修正,是二战的惨烈恶果逼迫的结果。事态是如此显然,仅仅认识到以往的文明未必伟大,异化的国家权力未必神圣,是不够的,必须得有行动。这一次,欧洲又迈出了一大步,不再让民主行为止于国境之内。“人权高于主权”,遂成从欧共体到欧盟的理论依据和行动指南,成了普世价值的基石。作为理论依据,它其实算不得创举,作为行动指南,却具有重大意义。这一次欧盟被川普团队无情羞辱,不是欧盟这条路走错了,错在几十年里她迈出了一大步又被惰性拖着退了半步。其具体表现太多了,突出如俄乌战争三年来,欧洲并谈不上大决心大动作。欧洲本应该有大决心大动作,哪怕只为自己着想,如果那样做了,决不至于今天受辱。
但能知耻仍叫幸事。看来,这一次欧洲大概率会知耻而后勇。果如此,其意义将不止于降低海权文明通向空权文明的阵痛,还可望促成空权文明向人权文明转化。此非什么空洞的宏大叙事,而是地球文明走到了今天,除非人类的绝大多数,甘心过国家权力、大资本、技术权能三位一体打造的心灵大监狱生活。
进一步说,欧洲加大切实融合的步伐,早有社会文化心理和情感基础。经过二战后的复苏,经济实力上也有了基础。从欧共体到欧盟,主动为之是主调。此主调建立在两个依据上面,一是强权世界里需要报团取暖,二是不堪回首杀伐不休的互残生活。她的难题是传统的负担并不轻,中东欧和西北欧的发展不平衡。今天的时代由国家化升格为洲际化,必要妥善解决既纵向扩权又横向分权的一系列复杂分歧。此事的难度靠一两代人的努力是解决不了的。但只要那两大依据驳不倒,欧盟的洲际化之路就不是理论问题而是技术问题。
欧盟的洲际化之路何时取得技术上突破,现时只有天知道。但只要取得了技术上突破,其榜样作用很快会波及其他洲。事实上,非盟的蓝图与亚盟的设想之所以被搁置,全因它们的情况更复杂导致技术上无突破,而非理论上不能成立。
有理由相信,欧盟取得技术上突破后,民主、人权也会迎来高潮。因为只有民主、人权才能保障欧盟取得技术上突破,再反馈回自身。作为人种已然退化的中国,文明转型需要大气候的支持。而中国实现了文明转型,也是对世界安全的大贡献。
若果如此,川普总统的“新政”,便阴差阳错成了破局的诱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