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零八宪章》发布一周年征文
《改革之死》越来越与《零八宪章》缠绕在一起。不仅官方如此推动,而且民间思潮也是如此牵线。
据沙非公在《民主中国》揭露,2008年12月初,香港夏菲尔出版有限公司出版了《改革之死》。而2008年12月10日,大陆303名各界人士联名发表了《零八宪章》。 这两起看起来毫无关系的事情,却被中共中央宣传部联系在一起。2008年12月17日下午,中国社会科学院亚洲太平洋研究所开会传达中共中央宣传部文件说,最近有两件大事情:一个是有人在香港出版否定改革的书籍,二是《零八宪章》。这里所说的否定改革的书籍就是《改革之死》。
民间思潮将二者的缠绕原因说得很清楚。第一批改革派元老,被邓小平反资产阶级自由化排除出来的著名法学家于浩成在《专政必亡,宪政必兴》中说,宣判改革死刑思潮的兴起,是《08宪章》出台的民间最大背景。改革死了,民间就要发出自己应该有的政治宣言,这就是《08宪章》。否则“中国向何处去” 的问题,就欠一个符合当前形势的回答。
政治评论家王光泽表示,改革已经走到了尽头,再改就得改体制了。改革死了,就意味着中国老百姓对宪政公义体制的渴望,而公义体制必然靠一个宪政体制去完成。《08宪章》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一个清晰的政治性的表述,是非常难得。”
英国工人宪章运动的请愿书,同样具有两重面具,说服和威胁的作用。甚至混合起来,人们但是弄不清楚,宪章运动到底是反对派的议会运动,还是议会之外的革命运动。
我发现不管是《改革之死》还是《08宪章》,都有两种像油和水隔开来的阐释方向,两重面具。《改革之死》的第一种解释是被当做惊世之语,当做对改革进程最极端的批判,批判之后,要求真正的改革或者激进的政改;第二种解释那就是我们自己的,改革是一种生病的复原,本来还就是病中,我们放弃政改的诉求,全心全意建设我们自己,至于我们的维权运动,是否被人用来推动政改,我们丝毫不关心。《08宪章》的第一种解释是温和派的公车上书,推动政改;第二种解释是宪章运动本身,面向公众而丝毫不管中南海倾听与否。
两个第一种都是望油里面参水,这是改革派最后的改良努力,将后改革因素扭曲为改革因素。而两个第二种都是可以沉淀下来的,实实在在的润滑油。
如果《08宪章》仅仅为启蒙,为观念运动,为公民教育,那就会从当下的政治形式中脱轨而出,被已经死亡的改革尸体所腐臭化,就不会获得宣判改革死刑思潮的加持。就会变为一种与过去公车上书一样的请愿活动,其命运和下场,也就是坊间谈资和新闻泡沫。
不能仅是诗化政治
我发现对《08宪章》,进行历史想象,寻找其谱系外衣时,绝大多数人只会想到《77宪章》,而几乎没有人想到延续千年的英国宪章运动,这个根源于他们下意识地把08宪章当做一种启蒙,当做一种观念运动,当做一种公民教育。
我对一种对比有深切的感受,那就是民主化在小国之容易,与在帝国与大国,尤其是传统文化深厚的中国之艰难,简直天上地下。
在城邦或者小国的地方,个人容易与共同体获得和谐,个人在共同体中,可以找到自己的身份认同,不会产生异化的感觉。中国80年代的知识精英也是如此,90年代的市场财富精英是如此。在这种语境中,民主化运动对现存秩序的批判,与当权者有一家人的关联。也就是城邦或者小国的统治者,对民主化话语,可以听也可以不听,但是很难长久地实行敌我划分。如果一镇压,很容易一下自己就倒台。
而在与希腊城邦对立的波斯帝国,或者后来君主化时期帝国之内,小城邦直接民主被中央集权的僧侣、官僚和君主大国所替代,本来国家与公民社会一体的共同体,发生国家与公民社会分化,国家对政府垄断。一方面是与人民大众远远分离的,高高在上的国家政府权力,另一极则是对政治、对这种冒充变质的共同体疏远、敌对,漠不关心,进行“内心移民”,陷入宗教虔心甚至神秘主义之中。对政府权力的抵抗,以一种非政治的邪教方式出现。帝国的臣民在顺民和暴民之间进行大规模历史尺度的轮回。
这样的分化,造成上层有足够的资源,可以统战下层,可以对抵抗者进行镇压。帝国从来不死于民主化,而是死于军事行政官僚体系的自杀能力,从古埃及到罗马,到波斯,到今天的苏联中国,无不如此。
所以我一直觉得将《08宪章》与《77宪章》之间联系在一起,用来《77宪章》比附、影射中国民主化进程;或者用东欧转型来暗示中国民主化,这一些寻找信心和启示的举动,仅仅是寻找信心和启示的举动,并不是有效果的政治行动,而是一种没有自觉和自我反思能力的请愿活动:我们要民主化。
这一些仅仅在表达身体的渴望,就像一个饥渴的人要吃饭。这是一种诗化政治,是以政治为名义搞的艺术,或者写的宏大史诗。是在网络广场的狂欢,聚散如云,如果没有特殊条件,就会只是一个轰动一时的新闻事件,虽然具备写入将来中国民主史的资格,但是却无法完成或者承载有效推动民主化的政治能力,或者改变中国当下政治经济社会结构的能力。当丝毫不考虑我们的行为和手段,与结果之间的距离有多远,那么过分拘泥于与《77宪章》之间比附,就会被人嘲笑。这是08宪章运动,要极力避免的。
哪一种宪章运动:维权还是启蒙?
英国宪章运动千年延绵不绝,每一次的宪章运动,都是在宪政共和框架之下,进行革命,把民众的非理性精神力量,引导向民族国家的原初含义。
第一次是,强大的王权面对贵族的崛起,王权应用宪章自我限制,贵族应用宪章,让王权在古代宪政神话和普通法的框架,发挥其“王之和平”的作用。奠基了最早的最成熟的民族国家。
第二次王权贵族形成统一性之后,面对资产阶级的崛起,在柯克等普通法学者的领导之下,通过宪章运动,帮助议会确立三权分立机构,实行光荣革命,资产阶级被纳入民族国家原初含义之下。
第三次是十九世纪初期开始的工人阶级的宪章运动,最后通过给与普选权等手段,也融入民族国家,保障民族国家没有因为社会主义冲动而被超越。
第四次是二战之后福利国家的兴起官僚政府倾向强大起来,于是在二十世纪末有了公民宪章运动,用来改革和限制官僚政府。
第一次之后,宪章运动限于官民矛盾,是在宪政共和框架之下解决特权阶级和人民群众的冲突,也就是到底是少数特权阶级还是大多数人民代表国家和人民整体的冲突。这个可以无需暴力和内战解决。英国宪章运动的四次高潮,无不是重建,而不是革命,如果用革命这个词,也可以叫做消极革命。通过宪章运动,将英国捆绑在中世纪政治秩序的光环背影当中
诚然,《大宪章》与自由宪政的关系,是通过创造性解释和塑造政治神话形成的,也就是通过不断的言说,不断地灌输形成的,但是没有宪章运动,没有贵族对国王的抗争和限制,没有政治搏斗,这种“无中生有”的言论塑造和话语行动,无异于空气中的浮云。
宪章运动是皮,而政治神话是毛,只有宪章运动促进英国宪政共和的形成,带来整个民族国家的和谐和连属,人们才愿意相信这种言论话语,这种言论话语才是高贵的谎言,甚至强大的观念性力量。《08宪章》本身,抬到多高的高度,并不足以让人相信。别说广大学院内知识分子和普通民众不相信,就是自己也不相信。它远是一个期货,还需要《08宪章》本身由观念运动,极其痛苦地发生蜕变,由毛毛虫变为蝴蝶,变为08宪章运动。毛毛虫阶段的《08宪章》,还是有被毁灭的危险,自己糟蹋自己的危险。需要的是警醒,警惕和行动,而单独赞美远远不够。
既然《08宪章》运动,不是观念启蒙,那么其文本的缺陷,需要更大的努力才能修补。所谓生孩子容易,而养孩子功劳大于天。《08宪章》其文本,没有对中国当下最关键的,对民众最吸引力的反腐败和民生问题,作出论述。如此将很严重地阻挡08宪章变为轰轰烈烈的维权运动。当《08宪章》定位于运动,这个问题变为突出,也同时变为可以解决。我们可以模仿英国贵族对《大宪章》的创造性解释,只要皮与毛双管齐下,毛毛虫将变为蝴蝶。
签署人群体获奖
今年三月,刘晓波为代表的签署者群体获得捷克人权奖。今年七月,美国旧金山的中国民主教育基金会将本年度的杰出民主人士奖授给《08宪章》全体签署人。 这是新气象。将签署人揉成集合的个人,类似于“法人”。于是签署人集体就获得人格。我认为这个具有重大的政治意义。
89之后人心向背已经相当清楚。这时候,启蒙已经完成,需要的不是继续启蒙,而是凝聚政治共识,就像做豆腐,豆花点上卤水,就变成了豆腐脑。这就是《08宪章》签署人集体。至于是否把豆腐脑压成豆腐块,这是未来的事情,于现在无关。
法治秩序的领导者,不再是君主个人,而是一个法律人群体。我们来看足球队国际米兰,铁打的营盘,流水的明星,就是这种格局。如此可以避免08宪章运动因为抵抗者个人在政治立场的变换,或者道德上的败坏(我是假设,制度涉及必须建立最差条件的基础上),而造成08宪章运动一损俱损。而且如此,也不妨碍一荣俱荣。总是好处得到了,坏处不粘锅。
这种对集体的肯定,而不是对个人的肯定,可以看出美国宪政精神的影响,也可以说东欧转型政治哲学的,我们来读托克威尔《论美国的民主》,可以看到美国法律贵族律师群体,一个内部成员不确定的,具有广泛候选人基础的,就像春笋随时随地可以冒出杰出成员的群体。这个与《08宪章》签署群体极为相似,体现为开放和吸纳,而注重个人,将体现为等级和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