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以此文献给所有为林昭塑像而努力的人们。你们是一群勇于承担的人。
在160年前（1846年7月的一天晚上）的一个美国农民梭罗因为反对奴隶制与墨西哥战争而拒绝向美国政府缴纳税费，他接受了法律制裁，但在保释后仍然继续着反抗之路。这种非暴力不合作的行为看似是个人抗税，实际是一场无权势的个人借用税收向国家表达不服从的政治请愿行为。不过卢梭并不是他所反抗的制度的直接受害者。他不是黑奴也没有从军，更不认识在战争中受苦的墨西哥人。但因为一种社会良知，卢梭不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所以在尊重法律却反抗恶法的态度下，卢梭注定还是要入狱。但这种态度却是推动社会变革、文明发展的深层动力。是一场无权势的个人借用税收来向国家表达不服从的政治请愿行为，抗税之所以会拿来运用，不过是因为对一个底层百姓来说税收几乎是直接面对政府的机会，三年后梭罗发表了著名的论文《对公民政府的抵抗》。因此他成为了从当时直到如今仍然是全美国仍至全世界的知名人物。在梭罗（1817-1862）45岁那年他英年早逝，他的老师爱默生在评价他时说：“没有哪个美国人比梭罗活得更真实。”
然而在中国，仅在53年前（即1957年）的那场反右运动中，北大唯一不认错，不认罪，并鲜明的声明自己是反抗者，然而在中国很多人不知道她的存在，与梭罗的境遇相比这些能说明什么呢？无疑中国人是多么地淡忘，其实还够不上是淡忘，是压根儿就不知道，很多人仿佛就是生活在世外桃园或者是只会吃的脑子里是空壳的人，从生理上还没有进化到有思想和有人性和有正义感的人。林昭的思考和反抗恰恰是为了我们，为了所有人得到应有的自由，林昭为我们写出了几十万字的遗稿和血书，林昭把写给我们所有活着的人的信叫“情书”。那是用林昭的鲜血给我们的爱呀！为我们争取自由的血啊！为了自由和真理献出了有灵魂有血性的生命，那是为了所有活着的人献出的。然而我们有谁比林昭活得更真实。我要说，没有哪个中国人比林昭活得更真实。
让我们来共同阅读林昭的三句话，在50多年前的中国没有人敢于说的话。
“我们自身作为反抗者，但我们不能（寻求）建立新的形式的奴役制度。”
“自由是一个完整而不可分割的整体，只要还有人被奴役，生活中就不可能有真实而完满的自由。除了被奴役者不得自由，即使奴役他人这也同样不得自由。”
“当我们深受暴政的奴役，我们不愿做奴隶的同时，我们自身作为反抗者，但我们不能建立新的形式的奴役制度。”
傅国涌先生说：“在50年前的暗夜里，她在弥漫著血腥气的牢狱中竟然提出了这些超越了整个时代的观点，无疑是石破天惊的。即便到了今天，她昔日的同伴、她的同学也鲜有人达到这样的认识高度。相反，其中还不乏这样的人，他们对自己肉身的苟全津津乐道，打心眼里漠视林昭付出的牺牲，并为自己的幸存而窃喜。”这也正是为什么中国会出现反右运动，及以后的文化大革命的一个人性上的原因，林昭在50年前就已一眼洞穿“披著洋袍的真命天子”不过是神化政治、个人迷信的产物。
在当年林昭就“日益看穿了那伪善画皮下狰狞的罗刹鬼脸”，所以她“断然不能容许自己堕落到甘为暴政奴才的地步”。在今天的人们看来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了是个人崇拜造成了直接的反右运动，也有部分人能从体制上看透垄断政治权力和垄断真理，剥夺反对者的话句权和生存权，为什么会这样独裁专横？人们受到摆布如同蚂蚁群落受到化学信息控制一样的步调发此统一，全国有500多万知识份子啊！百数家媒体啊！敢说真话并唯一敢于公开声明林昭是反抗者，中国人何以会演变成为像圈养的羊一样趋右即右，趋左即左。中国最后一位儒家的梁漱溟，在他的《中国文化的要义》里由衷地发出令人悲哀的感叹：“中国文化之最大偏失，就在个人永不被发现这一眯上。一个人简直没站在自己立场说话机会，多少感情要求被压抑，被抹杀。”在专制体制下和崇拜权威的文化氛围中，中国人的人性被扭曲，我们活得虚伪，活得不真实，我们的思想和灵魂已经退化到不如禽兽，农村里散养的猪们、鸡们可以在大自然里奔跑，有自己的小天地，动物们尚有自治的小头目，谁敢说他们没有自己的社会呢？野生动物们有社会那是不用说的了。而我们的国民，却像是被关在了一个无形的笼子里，圈舍里，不能不可以越雷池一步。维权人士和独立选人被监控是世人所周知的。在专制体制下和人治的文化氛围中，人们受生理饥寒性的驱使，在权威的意识的驱使下，用不着人奴的主子发令命，人奴们知道主子需要什么？人变成了没有灵魂，没有头脑、听任驱使跟随主子赴汤蹈火的昆虫人，仅存有人的外形，或许是昆虫进化成了拟态人更符合生存的逻辑。
为什么中国会出个毛泽东？每当回顾过去，提起当年的反右运动那场对敢于直言的知识份子进行大规模诱剿的阳谋和历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往往都把错误归咎于毛一个人，更多地是指向四人邦或再加上他们身边的人；然而煞费苦心地去划定那55万多名右派的数十万甚至是上百万人，还有更多地振振有辞地去揭发和批判那55万名右派数百万人甚至是上千万人，在划定一个人为右派我想至少需要有三人以上的揭发和证明吧，却极少有人提及和问责，更多地知识份子在哪运动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他们是无论如何也推脱不了干系的，当年的运动所有中国人都无法推脱自身的责任！每一个中国人都是这个国家历史中的编剧、导演和演员，同时也是自己的观众。当年，中国有知识份子约有500多万人，根据中国共产党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复查统计，全国共划分右派份子552877人。被划为右派的人数占到全国知识份子的11.56%，也就是每一百人中就有一个名额，可以绝对肯定的说，整个知识界都卷进去了。可想而知，如果没有那么多人参与揭发和批判，如果当年的那些中国最有知识的人们做人的良知稍微能有一点，对是非的分辨能力能稍微能多一点，
对人不落井下石的人能稍微多点的人性，绝对不会划定那么多右派，或者所有知识份子都是右派，也绝不会把他们整得那样惨。在经历过反右、文革等一系列整治运动后，加上时间因素，二十年后活到1978年右派平反的仅有十万余人。这其中的非正常死亡比例之高，是任何人可以想见到的。中共反右运动不仅从肉体上消灭了中国的大批知识分子。（这场运动从社会属性上讲就是要打垮和消灭中国的知识分子，消灭他们独立的思想，自主的人格和批判社会的力量，社会属性不再有了，知识分子也就不存在了。毛因此才能自称是马克思加秦始皇。—高瑜语）这不仅是中国人的悲哀，更是整个人类文明史上的悲哀。这不仅是中国专制体制是上的悲哀，更是中国人治文化在文化发展史上的悲哀。
我们的国民有着强烈地羊群意识，随大流，枪打出头鸟，无主见，怕孤独，扎堆，见风使舵，以阿Q的精神自我安慰，可以拿出一万个理由不能抗争，中国历史上多少次被要比我们人数少十倍或百倍的民族所侵略和征服。一个没有祖国的民族，因为国是皇帝的是统治者的。没有灵魂，没有信仰，没有鲜明人生价值观的民族，岂能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有人常用俗语：“管也娘的国家的事，我们百姓能过上好日子就行了。”何为好日子，吃好穿好最多在加上住好。这样的民族完全颠覆了生存的意义，吃穿是最基本的生理需要，不是人活着的意义，活着是为了生活的全部，即平等、自由，选举、尊严。放弃一切只为了吃穿人已经从灵魂上和本能上，退化成为了虫子和圈养的猪或羊。这样的民族活力在哪里？创造力在哪里？生命的活力从哪里来？动力在哪里？在未来到全球化竞争中能立于不失之地的基础在哪里？“专制体制是万恶的渊薮。”（谭嗣同语）
让我们来简单地看一下反右运动的国际背景。欧洲人从发生在波兰的波兹南事件 （1956年6月28日）和匈牙利事件 （1956年10月23日，首都10万学生游行，市民、工人不断加入。11月1日，苏军开进匈牙利，11月4日控制了首都局势。仅在13天的动乱中，仅布达佩斯就有2.5万人死亡，5万人负伤，全国有20多万人逃亡国外。）中，看了专制的邪恶，和民主的曙光。而中国有毛泽东，为什么中国会出毛泽东？在我们责备专制暴政者的同时，想到过没有是他一个人的能耐造成 现有的局面吗？毛泽东的确洞悉了中国人人性的弱点，不投降不开饭。最能说明所有问题了。中国人只能吃饭而活着就行了。好死不如赖活着。（在一个政府是唯一的雇主的国家里，反抗就等于慢慢地饿死。“不劳动者不得食”这个旧的原则，已由“不服从者不得食”这个新的原则所代替。 ——托洛茨基于 1937年）回顾当年北大全校各系班组在向纵深搜求而挖（右）、揭（右）、划（右）、批（右）、斗（右），人们各自在表现多么像人在指挥羊搞运动会。
往事不堪回首，当今纪念林昭被打压，似乎毛泽东的阴魂未散。他的阴魂还在监控着中国人与中国人的思想和言行。张元勋先生痛苦地回忆当年那一场发生在北大，全中国最高文化的学府的超野蛮的“反右派批斗大会”，一场文人间的口斗，那是“一个极闷热的晚上，在北大16斋东门外的马路上，一场激烈的‘口战’正在进行。听众知多少？无从计算，大约一百米方圆之地全是人。夜色浓黑，正是‘月黑雁飞高’的夜晚，大有闻其声不见其人之状，短兵相接，发言者站的是饭厅的餐桌，大家都正年轻，无需阶梯，一抬腿便可迈上，讲毕，一步便可跳下，几经跳上跳下，又加捶胸顿足，往往语未毕讲话者便与桌子一起翻倒于地，于是第二张餐桌又继而用之。据餐厅管理员说，那一夜十余张餐桌报废。那是一个难忘的夜晚，三天来的文字交锋，激化成当面相稽，”那一夜，已经形成了“群体力量”的“反右派斗争”大会，（所谓“群体力量”是指一群后来标榜自己是“左派”的人）此时已集中火力向右派言论反击，一些发言已提到“大字报中的话是反革命煽动”，开后来扣帽子恶劣行径的先河，而当时的我，就正处在这种出手不凡的猛烈火力的焦点。正当“群体力量”前者呼后者应，轮番讨伐之时，一个女学生在浓密的夜色中登上餐桌，她那夹杂着婀娜的苏州方言的普通话，音色浑厚，不似女孩惯有的娇柔，在此前男声震耳欲聋、声嘶力竭叫嚷的未绝余音之隙里忽然传来如此迷人的声音，颇有“一洗万古凡马空”的新意，当时沸腾喧闹的听众顿时悄然。
“我们不是号召党外的人提意见吗？人家不提，还要一次一次地动员人家提！人家真提了，怎么又勃然大怒了呢？就以张元勋说吧，他不是党员，连个团员也不是，他写了那么一首诗，就值得这些人这么恼怒、群起而攻之吗？今晚在这儿群体讨伐的小分队个个我都认识！所以，自整风以来我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写过什么，为什么？我料到：一旦说话也就会遭到像今晚这样的讨伐！我一直觉得组织性与良心在矛盾着……”
“你是谁？”一声怒吼从黑暗的人群中咆哮而出，打断了她的发言，这显然是一位陌生人，凡熟悉她的人凭着她的声音就勿庸再问。
“我是林昭！怎么？你又是谁？竟是如此摆出一个审讯者的腔调！你记下来！‘双木三十六’之‘林’，‘刀在口上之日’的‘昭’！”她稍停，又说，“告诉你，刀在口上也好，刀在头上也好，今天既然来了，也就没有那么多的工夫去考虑那么多的事！你是谁？还是你们是谁？你怎么不敢也报报你的家门？”
从那个黑夜，1957年5月22日那个黑夜，她开始义无反顾地背起了那命运的十字架，毫无反悔地走上一条穷途，十一年后，她终于被密杀、灭尸，死，这或许是她在当时已经思及的事，但如此惨死却是她所不曾料到的啊！
这天夜间，林昭在未名湖畔的迷茫夜色中向我说：“这或者是一个悲壮的祭日！这或者是一个悲壮的祭坛！这或者是一个悲壮的牺牲！或者会流血！但愿不流血！”
从此，她不再如昔日凌厉，什么话也不说，什么文也不写，每日仍在那尘封似铁、霉味可人的善本书库里静读，这反常还应以5月22日迷茫之夜的浩叹为起点。那天次日，张玲问我：“林昭昨夜喝了多少酒？”我愕然了！她说，“她还醉着，枕头上全是红色的酒！”据说她一直僵卧了两天才坐起来，在桌上的一张破纸上写了十二个字，即：“天之我，如不我克！此责其谁？”前两句她引用的是《诗经•小雅•正月》中的诗句。 」林昭一个人从那时起肩负起了反抗者的责任，人人都指望有他人去承担，实则等于无人去承担。一个人能承受得了整个民族的悲剧吗？显然承受不起，可是如果中国没有出现林昭，这个民族的灵魂在哪里？这种没有责任的思想至今还在污染着我们每一个人！不从每一个人自身反省也就失去了纪念林昭的意义，这样的历史悲剧必将会重演，人人指望他人去担负历史的责任，等于没有人去担负！人治的文化是会传承的，被扭曲了的人格也会延续给下一代，人一出生就是生活在被污染了的文化江河中，所以每一个都在做着污染的传承，不自觉地运用着毒气，如果我们没有勇气承认这些，承认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民族的罪人，历史的罪人，有毒文化传播者的罪人，对独裁不抗争就是默契，服从就是配合，《当制度存在缺陷时，时间只会使邪恶升值》（光明网_光明观察作者：许少民）。
林昭用她博大情怀写到：“除了被奴役者不得自由，即使奴役他人这也同样不得自由。”而当一个背负历史罪责的民族，却没有勇气完成对那段历史的自我否定时，它便无缘摆脱心魔而完成自我救赎，无法建立对人类正义、文明的信仰和信心，也就无法洗脱它脸上曾经有过的暴虐、乖戾之气，而让曾经被它伤害的人们与它坦然相处。德意志民族从历史罪责的泥潭中争脱了出来，真诚地认识到全民族的错是一种大智慧、是勇气和责任。只有这样才能从历史的罪责中彻底地解放自我。我们的东邻，就这样依然挣扎在历史的泥淖中不得脱身。中华民族亦还没有从专制体制的泥潭和传统人治文化的深渊中解脱出来，就不可能从灵魂中得到人性的解放，回归自然人的本能及应有的真实人的活力。
林昭知所以能够有高洁的人性的无所畏惧地承认自已是反抗者。她从心理看到我们民族和国家最终会走向政治文明。林昭很多地话是在对后人说，可林昭也许没有想到我们的无能、无勇更无智，让她等得这么久。
林昭人性的高洁表现在，她最终摆脱了简单的仇恨意识和你死我活的敌对思维：“我们反对什么，那是很清楚的，可是我们到底要建立什么呢？要把自由的概念化为蓝图而具体地按照它去建设生活，可不是一件简单轻易的事情，特别是要在这样一个广大分散痼疾深沉的国家里来建设它，就更其复杂艰巨！……只要生活中还有人被奴役，则除了被奴役者不得自由，那奴役他人者同样不得自由！然则身受着暴政奴役切肤之痛、再也不愿意作奴隶了的我们，是不是还要无视如此悲惨的教训，而把自己斗争的目的贬低到只是企望去作另一种形式的奴隶主呢？奴役，这是可以有时甚至还必需以暴力去摧毁的，但自由的性质决定了它不能够以暴力去建立，甚至都不能够以权力去建立！”
她在观念上找到了新的出路，对自由、生活、政治都有了全新的认识。她说：“高尚的目的根本不需要、更加不可能用卑鄙的方法去达成，只有卑鄙的目的才能够与卑鄙的方法相得益彰地‘配套成龙’。”
把林昭称为自由的圣女她当之无愧。孟子曰：“行一不义，杀一无辜，而得天下，皆不为也。”林昭的思想与圣人达到过从心灵上的融合。高尚的目的，岂能用卑鄙的手段去获取。这完全是从公平、正义、程序合法中去思考去，寻找政治文明的答案。林昭就是自由女神在中国的化身。只有人格高洁的人才会拥有这样的思维。林昭是在没有任何可参考的书籍的环境下，写作出来的，她的这些思索没有任何的权力欲望，与谋略亦毫无瓜葛，是纯洁的人性的思考，是人对未来的思考，是人性从灵魂深处对自由、平等的政治文明的向往的思考。（“上帝为每个人灵魂提供了选择机会：或是拥有真理，或是得到安宁。你可以任选其一，但不能兼而有之。”——爱默生语）林昭就是在上帝面前和邪恶面前，选举了要灵魂和要真理。（“一个伟大的灵魂，会强化思想和生命。”——爱默生语）
林昭比哪一个中国人都活得真实。
2010-3-15日于武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