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年轻的人不论在电台上、在书上,都看不到这个事件了,好象没有发生、好象记忆力已经被共产党消灭了。但是不是真的消灭?因为二十岁以下的人就算没有听说、没有见到,但是至少也看到、他也有父母、也有前面比他年纪大的人,这种口耳相传的事情是不会断绝的。

不过没有当初亲眼看见“六四”事件的情况的人,没有深刻印象而已。人的记忆不可能靠官方权力来消灭就消灭了。秦始皇焚书坑儒,也消灭不了记忆力。所以我想“六四”今年二十一年,我还来讲一讲。

去年二十年,大家比较热闹。今年二十一年,可能没有这样热闹。可是事实上,我想有些地方还是非常会纪念这个“六四”的。尤其是香港,我可以保证。香港因为在大陆旁边,记忆犹新。现在领导香港政治、社会思想活动的人,都是叫做八十年代以后的人。换句话说,这些八十年代以后的人,在“六四”时候都是小孩,还不一定有很强的记忆力。可是他们对大陆的专制政府是非常警惕的。因为香港就在旁边,“一国两制”很快就变成“一制”了。现在已经慢慢有“两制”走向“一制化”的倾向了。

我另外一个理由要讲“六四”,是我最近看到一位新左派、所谓新左派写的一篇文章,我看了相当生气,可以说。这篇文章主要是讲的中国走上新路的样子,中国大国崛起,就是中国崛起的经验、跟她面临的挑战,这样一个题目。

在这篇文章里面,这位新左派明目张胆地说了,从前“六四”有么一点记忆力,到九十年代最初几年是记得的。过了九十年代,慢慢就消失了。到了2008年以后,他认为“六四”的记忆就没有了。民主是西方的一个正在危机很高的时代,所以很快要过去了。

而中国是大国崛起以后,在2008年有许多特殊的表现。比如说镇压西藏、后来又镇压维吾尔人、后来又是汶川大地震、还有奥运会、金融危机,好象共产党都一一把它解决了,或者用武力镇压、或者是用金钱收买。总而言之,他当然不是这样说的,就说共产党这样有效的政府,把一切危机都是轻而易举地解决了。这个是比任何民主制度、或者西方的民主政党,都要高明得多,所以这是中国成功的、中国崛起的一个最基本的原因。

这是一个非常丧心病狂的说法,我完全不能同意。最重要的,我是认为民主这个东西、跟法治这两样东西,是中国到目前为止还是必须争取的东西。不要认为中国人没有法治观念、没有民主观念,一向就是有的,不过没有象西方一样发展成为制度。而民主绝不可以说是西方腐朽的观念,跟资本主义有什么关系。

资本主义是后来发生关系,跟民主本身是另外一个发展。象共产党一样一党专政到底、一党专政到底是凭着什么?你怎么知道老百姓支持你的一党专政?你刚刚打垮国民党的时候,你可以说老百姓已经对国民党相当讨厌,虽然未必选举的是你、可是总觉得让你试一试,这个里面还是有一个民主的味道。就算中国过去改朝换代,也有因为前代太腐败的,不能不换一个试试看吧。这是一个很消极的程序,也不能算是民主,可是到底民意很重要的。所以在孟子时代,就引了《尚书》上的话,“天听自我民听,”就是老百姓看见的、老百姓所听到的,就是天所看到的、天所听到的。换句话说,天命就是老百姓的意志,所以,这两个是合一的。

可是中国因为没有发展一种制度,所以没有变成一个民主制度。只采取了一种仕大夫通过选举、通过考试,取得做官的权利,这就是从汉代开始的。这也是一种尝试,是马克思、韦伯所说的是在高层里面、在精英分子中间一种民主。

这种民主虽然是有限度的,它到底还是要经过一种客观的标准,才能去做官、做领导。如果你在传统时代没有靠中举人、进士,你是不可能做到地方官、或者也不能做到中央层的很高的官的。所以这地方可以看出来,中国人虽然没有民主,但是也在摸索一种方法,怎么样能够使得执政的人得到老百姓的支持。所以从这一点讲,孙中山开始,强调民主的重要性,这是不成问题的。

所以民主的观念一到中国以后,无论是康有为、还是孙中山、还是薛福成、或者还是王涛,大家都认为这是个至宝、我们中国从来没有做到的,现在西方居然有这个方式,我们赶快接受过来。至于没有人接受过来、受到种种挫折,这是中国文化上其它的问题,尤其是习惯上的问题。

一党专政就变成代替了皇权的形式,就等于满州人所征服的了中国一样,共产党这一党,也就变成征服了全中国,然后就永远执政下去,这是他们的如意算盘。事实上,这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我相信民主这个事情是消灭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