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本来这只是我个人的若干日记而已，或者至多放在我的博客里。但在“十一”前后，又不断发生访民被抓被打事件。最近，中国当局发表了《人权白皮书》，称信访率下降，访民情况改善，可此时竞又有10多个访民被判刑。这次我专程探访了倪玉兰，目前她的网线被断，已几天无法上网。这些原因促使我将此次去北京之探望倪玉兰、和她共渡中秋的日记改写为此文。
一
首先得感谢纪录片制作人何杨导演拍摄了《应急避难场所》及崔卫平教授撰写《倪玉兰，倪玉兰》一文，使人们在第一时间得以客观、公正地了解事件真相。还要感谢倪玉兰的二审律师刘巍，还有其他诸多为了维护法律尊严的有志之士：唐吉田、滕彪、刘晓原、李天天等等。
我为自己维权多年，但此前从没有听说过倪玉兰，也不知道“中国墙”的故事。今年6月份，我去了香港，才知道倪玉兰。回来后，就有去看望她的念头，一直等到中秋节有假期，买了车票北上。
从中国一个外贸总公司的法律顾问、职业律师，成为被打成残疾的上访者，倪玉兰经历了太多的曲折和身心的伤害。因为坚持抗争，捍卫法律，持守人生信仰，倪玉兰已成为民间维权和法律界的骄傲。
因为倪律师住处有保安监管，她的丈夫董继勤老师特意出来接我。终于见到了倪大姐，她因腿残疾坐在床上。曾有不少网友访民前来探望倪玉兰，她总是询问访民的情况，在法律上给予指点，并让老伴前往南站看望帮助访民。
在北京的4天，我得以面对面与倪玉兰交谈。
二
倪玉兰，中国政法大学毕业，父亲是老一辈律师。倪玉兰自2001年起，代理了一些敏感案件，之后亲戚们纷纷劝她知险而止，且有的因害怕中断了和她的联系。
2002年4月的一天，倪玉兰律师拿着相机前往西城区新街口四条55号强制拆迁现场取证，在拍照时被两名拆迁办人员发现，他们把她推倒在地，抢了她的相机，曝光了胶卷，并叫来公安人员把倪玉兰拖到新街口派出所，捆绑后进行殴打……
她被五花大绑，打了15个小时，大小便失禁，数次昏迷不醒，大腿根筋被打断了一根。致使左腿不能弯曲行走，颈部、腰部和左前胸严重变形，从此成为残疾。
本来，公安以“拆迁现场拍照片”拘留倪玉兰10天，但因她身上的伤太多，怕她带伤告状，所以一直没有放她。其间还把她送进了精神病院，但医院的精神鉴定结果说倪玉兰正常。公安最终不得不释放了倪玉兰，此时她已被关押了75天，却没有书面的拘留文件。
倪玉兰释放后，奔走各个部门反映冤情，却没有得到公正处理，有关部门反而追究倪玉兰。2002年9月27日，在倪玉兰向北京市人大常委会反映新街口派出所施行酷刑时，该派出所的人闻讯赶来，再次将倪玉兰关押，并摔断了她的尾骨。
倪玉兰说：西城区检察院捏造证据，采用架空的证人作伪证，西城区法院在不通知本人、没有律师的情况下对她进行审判，最终法官以“妨碍公务”的罪名判处倪玉兰有期徒刑一年。在狱期间她饱受折磨，出狱时，原来100斤的体重，瘦弱到70多斤。
出狱后，倪玉兰失去了工作，律师执照也被吊销。但她没有屈服，就她的冤情上告最高人民检察院。但有关部门至今为止不闻不问，也不给予立案，并且倪玉兰还经常受到威胁。
倪玉兰在上访中，经常利用自己的法律专长帮助访民，给他们分析案情，出主意，诚心维护他们的权益，因而赢得了众多访民的信任和爱戴。当然，这也招来了有关部门对她更多的记恨。
2008年，倪玉兰因自己的住房被强拆而上访，再次被弄到派出所，被殴打、虐待，甚至被公安脱掉裤子，警察把尿撒在她身上，而她不能喊“警察耍流氓”，只能喊“警察打人”。之后，公安反诬她“踢打警察”，结果又以“妨碍公务”罪入狱两年。一个需要靠双拐才能勉强站立的女人，怎么能把受过专业训练的健壮男踢伤呢？百思不得其解。这两年的监狱中，她遭受了非人待遇和身心折磨，如多次被拿走拐杖，被迫在地上爬行，当众受到羞辱等等，我己经无法再继续叙说了……。
三
再次出狱后，倪玉兰己经无家可归，和老伴流落街头，后来，他们在皇城根遗址公园栖身，但也经常被轰赶，于是有了何杨的《应急避难场所》。2003年7月18日，倪玉兰接受了电台采访的第三天，她再度被新街口派出所抓走，关押三天，罪名是“妨碍公共秩序”。当时有欧盟官员前往该地探望倪玉兰，因而扑空，这也是之所以将她抓走的原因。
端午节，许多网友和访民前来看望倪玉兰，而派出所以治安等问题又抓了倪玉兰。事后，派出所把倪玉兰解送到西什库大街的一家小旅馆。
《中秋》：窗外明月光/地上拐一双/抬头见轮椅/闭目泪二行。这首我胡乱改写的中秋词，是我此行看望倪玉兰的感受。
四
2010年9月22日。为了招待我这个远方来客，董老师特地到饭馆叫了外卖。四人四个莱：肉丝抱腌菜，鱼和二个蔬菜。主莱是“松子草鱼”，我知道是为了我买的，而她家三人却抢着吃馒头、榨菜。一大包馒头是访民带来的，我都吃了三顿了。董老师和我喝着袋装酒，我和倪玉兰一家过了中秋节，我们四个人还分吃了一个月饼。
中秋节期间，美国白宫办公厅给倪玉兰发来了中秋邮件。而前一星期，欧盟五国官员乘坐领使馆外交车再次前往倪玉兰目前临时居住点，看望了倪玉兰，并了解了情况。
众多的访民网友在中秋前后看望了倪玉兰，表达他们的关怀。也有人给倪玉兰带来一些食品和旧衣物。天开始冷了。
在南下回杭途中的火车上，我一直思考这几个问题：
为什么中国的上访者越来越多？他们都是刁民吗？为什么越来越多的灾难频频发生？而官员腐败一年比一年甚?竟还有京城保安公司和地方政府签合同抓上访者来赚钱的？中国官吏真牛B。
人性的泯灭何时能终止？但愿道德的拂晓早日启明。我记得宋美龄女士在一次演讲中有一段话：“中国对世界的贡献不是经济，不是军事，不是工业……，中国对世界的贡献是道德力量。”作为一个中国人，我会铭记这句话。
今天10月4日是世界住房日，其宗旨：“人人享有适当住房”。但我没有住房，倪玉兰没有住房，还有千千万万上访的、被关押的、被强拆的……，他们都没有住房。还有海南的老阿婆，进屋要翻墙爬高脚筒子竹楼，她的住处连门都没有 (跟我一样要“翻墙”呀) 。
今年的世界住房日，举办国：中国；城市：上海；口号：“让生活更美好”。恭喜中国的任志强先生荣获今年世界住房日海外华人颁评的“厚黑狼”奖，同时还有苏州市政府入选的“鸡的屁”奖。
正好此时倪玉兰和董老师配合世界住房日搞了个“我想有个家”的行为艺术，在她们原先住过的“应急避难场所”皇城根遗址公园。可惜我不在，没有拍到这有历史意义的照片。
我想有个家！还我居住权！
改于2010年10月4日
《中国人权双周刊》首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