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9日,刘霞探望了刘晓波。据刘霞说,当晓波见到她时,神情慎重,很不安,晓波说,这个奖是献给六四亡灵的,他们用生命捍卫了和平,民主,自由和非暴力。刘霞说,当说起六四亡灵时,晓波哭了。
听到这段描述,我深受震撼,极其感动。说实话,以我对晓波的了解,我原先也想到过,晓波得知获奖的喜讯后,很可能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想起六四死难者。不过我又担心,我对晓波的这种期待是不是太高了。毕竟,晓波以54岁的年纪被重判11年监禁,在与世隔绝的孤寂中已经度过了将近两年的时光,还不知要熬到何年何月,他的心情也可能经常地陷入灰暗,陷入沮丧。一旦他得知世上最崇高的荣誉竟然不期而至地落在了自己头上,一时间高兴得手舞足蹈,大喊大叫,兴奋得流下眼泪,那都是合情合理的,是完全正常的。宠辱不惊已经是非常高的境界,一般人是做不到的。而晓波非但做到了宠辱不惊,在如此巨大的荣誉猝然降临之际,他首先想到的是六四亡灵,他的泪水是为死者而流的。这该是怎样的境界,怎样的胸怀,怎样的责任感!正像苏炜先生诗词中所说:“宠辱经心冰炭惯,此晶冠,乃为吾民设。轻小我,真豪杰。”
我知道,晓波自己本来没想过得诺贝尔奖。从2002年起,他就为天安门母亲争取诺贝尔奖而大声疾呼。这次晓波是在2008年12月8日被捕的,就在被捕的几天前,他和我在SKYPE上通话,还特地叮嘱我转告中国人权,继续为天安门母亲争取诺贝尔奖。尽管几个月来,在国际社会,刘晓波获诺贝尔奖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但是在监狱里的他却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也就是说,这次获奖对晓波而言,是意外,是突然;晓波本人并没有什么思想准备。再说,晓波身处狱中,周围也没有人帮他设计公关形象,以便对外显示出最美好的姿态。这就是说,晓波在得知获奖后的反应完全是自发的,自然的,是出自内心的。如果我们再联想到早年的晓波,联想到那个很有些狂傲张扬、爱慕虚荣、自我中心的刘晓波,我们不能不为之惊叹。
此时此刻,我们再去读晓波的有关文章,不能不有更深切的感受。在《倾听天安门母亲的声音》这篇文章里,晓波写到了作为六四幸存者的自己,是怎样的时时为负罪感所困扰,他忘不了那些普通的死难者,那些失去生活能力的伤残者,那些仍在狱中的无名者,包括那些所谓暴徒。晓波总是在自责,在内疚,在不断地反省自己,从而也就不断地超越自我,一步步地进入更高的精神境界。难能可贵的是,晓波把巨大的荣誉化成巨大的责任。我期待并且相信,在未来的中国民主转型过程中,晓波一定能够发挥更大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