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3•19——两分钟庭审
2010年3月18日,林律师来到二看,告诉我说:明天马尾法院再次开庭审理三网友案。
这次开庭,距离上一次开庭已过了四个多月。马尾法院都把法律视为无物,还能审判出什么结果?
3月19日早上7点许,我又被提出301监室。押着走到看守所大门口,早有十几名法警列队待命。
女法警一上来,并不说话,就对我全身搜查。我身上没有利器和纸条,她的搜查当然是一无所获。
我每次会见或提讯时,在走出监室前,牢头都要如影随形,紧跟在我屁股后面,紧盯着我。看到我身上除了卡之外,别无他物,她才放心放行。
看守所的卡,一方面是嫌疑人的身份证,另一方面是也在押者是存钱购物卡。所以每次提审或会见,都要带上卡,以便刷卡进出监区。
这一天,我和范燕琼、游精佑3人,也是分别押上三部中巴车内。前面有警车开道,后面黑色轿车跟随,再后面有警车押阵。
那辆“闽0-A0592”的小轿车,贼亮贼亮的。估计是坐镇指挥的高官,亲自到看守所提人了。
车队最后面,还有一辆医护专车,车上坐着十几名医护人员。
七辆汽车组成的车对,警灯闪耀,浩浩荡荡,颇为壮观。车队鱼贯驶出二看大门,驶向公路。
平时,其他号友开庭,都是轻车简从。他们大都是混装在一辆车上,车内的同案或及其他嫌疑人,常常挤在一起。一辆法警车上,至少也要坐三五个人。多的时候,要坐十来个。当她们听说我们每人一部中巴囚车时。她们的脸上,写满了惊讶困惑。
出了大门,看到村道两边站着不同制服的人员,有交警,有保安,还有警察。真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如临大敌。
看到这些情形,我在心里暗笑。“福建三网民案件”,由于受到全国正义网民齐声谴责,让福建有关当局惊慌失措。生怕一再弄出让世人笑掉大牙的“纰漏”……才引起有关当局“高度重视”,才让我们受到如此“礼遇”。
我粗粗数了一下站岗人数,大约有80多人。不包括便衣和没有看到的警员。
他们拦在道路外围,不让行人靠近。他们也许认为,凡靠近公路的人,都可能是“劫法场”的危险分子呢。
车队到了高速路口,有好几名警察专门拦下过往车辆,为车队开辟出“绿色通道”。
途中听到一法警对同事抱怨说:他的一个朋友去机场,路过这段高速公路,被迫停车等待,差点赶不上飞机……
快到马尾法院门口附近,看到马路边沿都围起警戒线,不让其他车辆行驶。法院门口,早已伫立着亲友团,还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关注团,公民记者,电视台和报社记者等。我坐在囚车内,与他们隔绝。我真想大声向他们说:谢谢!谢谢!
警车驶入马尾法院大门,我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屠夫,天理,王荔蕻大姐……
当我被押下囚车时,看到王荔蕻大姐正手持摄像机,对准院内警车拍摄。我喊了一句:荔蕻大姐,辛苦了。
我隐约听到王荔蕻大姐惊诧道:“哎呀!她怎么也会知道我的名字呀?”
两名女法警,赶快上来,抓住我的手臂,就往法院大厅里拽。以至于我被推倒在石阶上。没等我从地上站起来,就半拖着我往里推。弄得我囚服上满是尘土。
休息室里,法警各给了我们3人一份早餐:一盒牛奶,一个面包,一个鸡蛋。
快9点时,我们3人被带到法庭小门外等待。
隔着一道门,我隐约听到法庭里,法官正在的高声宣读法庭纪律。
刚被推进大法庭时,范燕琼喊着要见见女儿,林静怡也喊着要妈妈。法官对法警下令,将林静怡带离法庭,将我们3人又押回原地,等在外面。
当事先的预演结束时,我们才被推入法庭。
进入法庭,我的辩护席上,却看不到我的委托律师。我不知外面到底出了什么事。
法官急促宣读:经研究决定,退回补充侦查。范燕琼大声喊着要见女儿。法官急忙下令,将范燕琼推出法庭。
然后,法官脸朝公诉人嘀咕几句,再转向大家说:案件退回补充审查。这是第二次退补,也是最后一次退补。
刘晓原律师提出抗议,遭到法官制止。
随后法官下令,将我和游精佑带离法庭。
我女儿和母亲大声斥责法官:为何不让说话……
面对这么快就休庭的审理,我错愕了一下子,脑袋还没反映过来,法警就在推着我向前而去。身后传来女儿的呼喊:“妈妈要坚强”。
待我在候审室站定,范燕琼歇斯底里地怒骂不义的法庭,怒骂无良的政府,无良的官员。她握着双拳,情绪异常激动。
好几个女法警拍着她的背,劝重病中的范燕琼控制自己的情绪。门口站着一个摄影者,手持摄影机,镜头对着愤怒的范燕琼。
这时,书记员拿了两张“公开审理的开庭笔录”要我们签字。
游精佑要求见一见家人,被拒绝。一向冷静克制的他,此时也愤怒到了极点。他怒斥法庭反复折腾,怒斥法官毫无人性,担心即将参加高考的女儿,为他四处奔波,无法静心学习和参加考试。
这时,书记员递给游精佑的开庭笔录。他用劲把“庭审笔录”揉捏成一团,掷到地下。好像把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在这张纸上。
专门人员对我们三人进行拍摄,把愤怒情形摄入镜头。这个场面,是几年前福州中院开庭翻版。
此时,我反而无言,也没说什么话。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酸咸苦辣齐聚心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将心中悲愤,化为无言的沉默。
因为这样的经历,我已历过多次了。我为弟弟诉冤,八年来,屡次遭到警方的非法拘禁。此时,尽管心里愤怒,但已激不起涟漪了。当年,枉法法官对我弟弟的枉法判决,我就是像他俩今天这样——极为愤怒,气得发抖。
我默默地蹲下去,捡起游精佑扔在地上的“庭审笔录”。慢慢打开皱巴巴的纸,粗略地扫了几眼,最后记载着:“另定时间、地点,开庭另行通知……”
书记员看到我一人在看庭审笔录,问我要不要签字?
我摇了摇头。
书记员明白,再说也无用,便不再作声。
我也明白,在强大的枉法权力面前,我无法改变邪恶机器的运转,只能默默承受,忍受,接受。
这次3.19开庭,只用了两分钟,就草草结束了。隆重开庭,仅仅是宣布退回补充侦查。
以前的“退补”,只用书面通知。今天为何却要浪费巨大的资源,动用众多警力。处处设防,戒备森严。恐怕是为了反复折腾千里之外赶来的北京律师,也是为了折腾来自全国各地的关注团网友,让他们遭遇反复折腾之后,一个个变得心灰意冷,只好自动放弃吧。
我们3人很快被押回各自的囚车,囚车队开出马尾法院大门时,透过茶色玻璃车窗,可以看见外面的围观群众沸腾起来,个个情绪愤怒,挥舞着拳头。他们有的举着标语,有的舞动着黄丝带。隐约听见围观者愤怒的谴责声。
囚车队很快拐进马路上。随着囚车队绝尘而去,众多的旁观者和关注团网民,逐渐消失在视线中。
此时,我的身子虽然离开了正义的网民,但思绪还停留在荒唐的庭审情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