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定剑教授是一位坚忍不拔的建设者,是一位苦口婆心的布道者。
我的同事蔡定剑教授,昨天凌晨离开了我们,我很沉痛,网络上悼念的文章很多。一个并无任何行政头衔的学者,何以获得如此广泛的社会爱戴和尊敬?
如果让我用一句话来形容蔡定剑教授,我认为他是一位古风犹存的横议处士。我国古代把没有做官的读书人叫做“处士”,把直言不讳地纵论时政的行为称为“横议”。蔡定剑教授就是当今为数不多的横议处士。《新京报》等媒体上他有专栏。对于社会重大事件,时常看见他作为知识分子的发言和呐喊。
这些年来,有些学者得了软骨病,放弃了知识分子作为社会良知和正义守护神的责任,这些人其实在害政府而不是帮政府。就在去世前不久,他还发表了“民主是有利于社会稳定的制度”这一重要言论,对那些认为民主会带来社会不稳定的谬论予以反驳。去年冬天,在中国政法大学的一次颁奖仪式上,已知自己癌症晚期的他发表获奖感言:“我们学校有些学者,不被某些官员认同。学校领导对此要有正确的认识,要保护他们。正是这些学者为政法大学赢得声誉,对他们要从历史的角度来判断,不要短视。(大意)”他说话时的调门并不高,但我感觉这是已知自己存世不久的他,对同事的我们沉重的嘱托。
蔡定剑教授不仅是位理论家,而且是民主法治执着的践行者。他对我国的人大制度有着精深的研究,对于中国的民主和宪政历史进程有着准确的判断,对于中国的司法改革,发表过许多重要的观点。他与许多学者包括我自己有一个重要的不同点是,他不满足于对于现实政治的批评,而且执着地参与着中国民主法治的建设。他将很多精力用于法治普及与宣传,推进多处地方政改,参与制度设计,包括四川罗江县专职人大代表工作室、四川雅安党代表直选试验、上海闵行区委全委会改革……他不像某些空头理论家,用云遮雾罩的理论,忽悠民众,营销自己。他不是厌世者,整天发泄不满,指责别人,而忘记了自己的责任;他不是革命者,从不指望民主法治可以通过激进的行动,毕其功于一役。他一再警醒社会和政府,要尽可能避免动荡的到来;他某些言论虽然有些“出格”,但一直能够比较顺利地发出,我想这和他的建设者姿态有很大关系。他看到社会的不足,同时看到社会的进步;他用言简意赅的文字,轻声细语的言谈,哺育着他的学生,提醒着他的民族。他是一位坚忍不拔的建设者,他是一位苦口婆心的布道者。
大约四月前,在一场关于政府财政公开的学术报告现场。他在主席台上时,面带微笑,完全看不出这是一位癌症晚期的病人。但报告完毕以后,他来到台下,坐在我身边,我目睹他疲惫地用手支撑着头部,闭目养神,额头上渗出细细的汗水。由于担心询问他的病情会加重他心理负担,我没有说话。但在那个夜晚,在那个会场,我真心感受到,坐在我身边这位瘦弱的同事,是民族的脊梁,是一枝明亮的蜡烛,他正在燃烧着自己生命的最后一段,滋养着学生,照耀着社会。
逝者往矣!那么,什么才是对蔡定剑教授最好的纪念?我想,就是更多知识分子像蔡老师那样扛起启蒙的使命,就是坚定不移地推进中国的民主和法治。
愿蔡老师在天之灵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