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民主转型路径探讨”征文
突尼斯的“茉莉花革命”烧到埃及之后，也使远在东方的这个古老专制政体顿感到如坐针毡的灼热之痛。
但其实在中国各大城市，“茉莉花革命”并未成气候，一方面当然是当局如临大敌的镇压之风，另一方面，则是绝大部分老百姓的普遍性回避。
前者令我清醒，政治体制改革至少目前来看是不会从上至下真正启动的；后者让我绝望，八九时期感动过世界的壮观风景，在如今暴富起来的中国，已再难重现。尽管有若干个城市出现了零星的围观，但远未形成对当今执政根基的隐性威胁。
一
《零八宪章》之所以让当局恼火，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公开倡导“军队的国家化”，这是专制政权不可能接受的关键条件。埃及民众的“天安门”式革命之所以能够最终取得成功，其关键因素是因为埃及的军队早已实现国家化，野战军只担负抵御侵略的职责，而在国内的乱局中，军人会严守中立的立场。而中共至今却仍然“坚持党对军队的绝对领导”，因为“我党”一直深信并依赖：“枪杆子里面出政权”。中共的智囊在总结埃及这次的教训还是，“埃及总统就是因为没有牢牢掌握军队，所以不得不被人民赶下台”。
近几年来，暴力机关的电子信息化和对各地异见人士高密度的严密监控，足以做到在民间有任何风吹草动之前，对“安全机关”来说，就基本上已无保密可言。
而且，多年来的部队“政治指导员”机制，也使中共政府在对军方内部的控制力度上，绝对优于任何国家的军事指挥系统。在秘密警察的运作方面，与前苏联的“克格勃”相差无几。大至运用国家职能，小到每一个“街道居委会”机构，均一概受 “我党”的外延控制。可以设想，如果毛泽东活在当下的中国，他纵有三头六臂，也绝对成就不了任何“大业”。因为在现在拥有大量金钱和先进装备武装起来的国家机器面前，毛泽东可能连旨在“煽动颠覆”的“农民讲习所”都会在未挂牌之前就会被“监视居住”了。今天的中共，在社会控制力度上，与穆巴拉克统治下的埃及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二
在中国点燃 “茉莉花革命”的篝火，无疑是一个不错的移植设想，但其成功的前提条件，是必须有像八九民运那样声势浩大的人气规模。那个时期，所有的小偷自觉自愿罢偷，沿街小店大铺不少都免费向学生供餐，那时候的人民是多么的淳朴啊！他们对国家命运的揪心，对贪腐之风的切齿，以及对“爱国”学生的由衷呵护，即使在整个世界历史中，都难寻先例。当时的学生，包括市民都只有一腔“爱国”甚至爱党之情。学生和市民鲜有利益计算上的锱铢必较，更难见望风而逃的胆怯身影。正因“感动的力量是无穷的”，所以学生的游行就可以造成万人空巷般的全民响应之效。
而现在呢，学生和市民已无往日之热血，充斥在我们周遭的眼神，几乎都是对金钱和物欲的无限热爱，芸芸众生仅仅为了区区利益，就可以将什么都抛之脑后，更何况虚无的主义之争。现在的人们，其自私自利之风，不是“有没有”的问题，而是只有自私和极为自私的区别之差。即使现在在天安门广场出现一群热血青年或市民的振臂高呼，也难以想象还会重现八九时期万民呼应的感人场景。
倒是有另一种办法很可能会获得那种效应，那就是事先广而告之：在某个广场第二天将免费派发人民币、美金或欧元。我想第二天天不亮，别说学生，连平时那些不常出门的老头老太也会倾巢而出，广场上将重现人山人海的盛况，而且人们的热情之火，肯定会导致因争抢而骂得狗血淋头，因拥挤而不惜大打出手。这就是经过21年之后“全民向钱看”的现实社会风景线。
三
笔者曾在前不久的一次饭局中，亲身感受到普通老百姓对国是、政治和人权的冷漠。
当宽阔的茶楼厅堂一角的电视里播出埃及解放广场上万人攒动、如火如荼的画面时，我听到旁边一桌的大嫂居然发出这样的感叹：“你看还是咱们中国好啊！这么多年来，我们国家一直都没有像外国那样搞得乱糟糟的。还是咱们中国现在这样多好啊！”听罢此言，我竟久久回不过神来。这说明什么呢？一方面当局混淆视听的资讯传播和封锁真相，确实是卓有成效的。另一方面也说明，开启民智、普及常识，对于真正的知识分子来说，仍然是任重而道远的未竟之功。从这位市民的真情喟叹中，我已预感出“茉莉花革命”在现在条件尚未成熟的“稳定”中国，必然遭遇“水土不服”的命运。
现在占绝大多数的底层社会里，均普遍性地存在着安于现状的心态。这一点其实高层并非不清楚。所以，即使现在因制度的不合理而导致腐败盛行，公正缺失，大部分老百姓也宁愿认同当局宣扬的“安定”、“和谐”之格局。人们普遍不愿看见社会发生大规模的动荡甚至流血代价来改变目前这种源于制度层面的不公平现象。这无疑暗合了当局以“稳定”为托词的宣传口径。
前一阵，有中国高官赵启正在通过官方媒体公开声言，中国目前并不具备“茉莉花革命的社会形势”，他又说，但是政府应该从北非局势中吸取教训。我们没有必要因为他的体制内身份，就断然否认他这句大实话里面所涵盖的社会实情。
四
现在的市井顺民，仅仅满足于吃饱喝足，虽无政治权利之选票，但也好像并不感觉到缺了点什么。笔者长期挣扎在社会底层，所以对此社会民情和政治生态有充分的发言权。
即使是现在的精英知识分子，在民众中也远没有八九时期令人瞩目的号召力，或者索性这样说，他们是根本没有号召力，也就是缺乏民意基础。至于体制内的精英知识分子，早已被广泛地安抚和收买。
异见知识分子最好学会并习惯于放下傲视群盲的身段，像毛泽东早年那样体察民风，融入民间。这样才会让草根民间接纳和欢迎你。想做的事情才会有进展下去的空间。否则，靠在网上高呼三两句，在街上如行为艺术般地高视阔步，则在当局眼中造成的惊惧，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作为以笔为武器揭露黑暗、捍卫尊严的知识分子，通常没有必要把许多浅显的道理说得云山雾罩，佶屈聱牙，那样的文字虽然学者味看起来浓厚，但读者面委实可怜，如何引起底层的共鸣？如果毛泽东当初把他的那些既生动又通俗易懂的文字，也刻意写成学究气浓厚的大论文，那么他的文章号召力将为之大打折扣。这是毫无疑问的。也难怪书生气十足的大学者胡适先生都不得不公开承认，“白话文写得最好的还是毛泽东”啊。
据我所知，现在的平民百姓，对学者和专家通常都很反感，即使是部分有水平的民主人士写的博文，实际上也没有多少真正属于底层意义上的读者群。虽然这不妨碍他们陶醉于自得其乐的良好感觉。
五
虽然民间大量存在着上述这些与国内外民主人士的期盼不尽相符的麻木现状，但中国终将出现变局，这其实已成为体制内外的共识，只是不会一蹴而就。只要中国的房价不会一夜之间崩盘，失业大军不会恐怖性地蔓延，当局的经济政策没有发生毁灭性的失误，那么，社会秩序就还不会突然失控。这种“最坏的一种资本主义”（赵紫阳语）——权贵资本主义模式，就仍将延续相当长的时间。
可以预料，有了“茉莉花革命”的警示性效果，中共今后肯定会比以往更加缩小集会、游行乃至言论出版的空间。高层一点也不傻，他们清楚地知道，如果再有一次八九规模的街头运动，军队就碍难调动了，即使能顺利调动，现在也找不出一个像邓小平那样的政治强人足以令士兵向黑压压的示威群众扣动扳机。因为当年的士兵都是小学或初中生入伍的半文盲，而现在的士兵至少是高中生，很多还是大学生，他们的头脑已经不像八九时期的兵哥那么简单好使。再加上对手机和互联网资讯的熟稔，其思考能力也远非当年的傻大兵那么无知无良。而这对于独裁者来说，才是灾难性的噩梦。
因此，他们会尽一切可能把民间的愤怒火种扑灭在萌芽状态。事实上，抢先扑灭的成效的确有目共睹。但最根本的还不是他们努力的成效，而是现在的呼应之声太过微弱，这才是“茉莉花革命”在中国“水土不服”的直接导因。现在如果一味追求移植北非的“茉莉花”，笔者认为除了过早地消耗多年积累起来的良知资源以外，不会起到推动民间、唤醒麻木乃至动摇专制统治的实际作用。
现实中的中国，当然是不以某些激进主张的期望为转移的。只有不断在民间普及并唤醒中国的公民意识，使公民力量健康成长起来，中国自由民主的希望就会在民间渐渐“春暖花开”，只有来自民间声势浩大的强力推动，独裁政权的根基才会彻底动摇，中国未来转型的历史才有希望迎来改写的那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