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鹏最近有点受伤,为他的儿子珂仔。有家企业先满腔热情地许诺给珂仔赞助,后来却不能兑现。不是企业不讲信用,而是企业遭到压力。压力来自官,属于不可抗力,企业只好变卦。
怎么给儿子解释呢?李承鹏遇到了问题。他并不缺钱,据透露,他一年的总收入在80万上下,每年捐出去的钱在40万左右。相比而言,企业给珂仔的那点赞助几乎可以说微不足道。
但是李承鹏很看重那笔钱,因为珂仔很看重。在珂仔、因而也是在李承鹏的眼里,那笔钱的重量是不能用钱做标准去估算的。它意味着承认,意味着希望——无须劳驾举国体制,市场经济时代,有潜力,有奋斗,就会有机会,李娜的成功就是证明。李娜能,堂堂男子汉珂仔也能。珂仔这么自信,李承鹏当然也这么自信。
对于踌躇满志,渴望振翅而飞的珂仔来说,那笔赞助来得何等好啊,简直就是送东风。但正所谓希望愈大,失望愈大。板上钉钉的赞助,竟转眼烟消云散。这对天真烂漫的珂仔来说,该是何等的难以理喻,何等突然的打击。但更难受的是作为父亲的李承鹏:不仅要遭受同样的重创,而且,他完全没有准备:该如何给珂仔解释,让自己既不至于撒谎,又不至于伤害孩子幼小的心灵呢?
激愤之余,李承鹏网上发飙了。他知道他不讨某些人的喜欢,但无论如何他不会想到,代价会落到他的儿子身上。
那么李承鹏到底做了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呢?据他自己交代,无非因为他要参选某城市的基层人大代表,要做够资格的十三亿分之一的国家股东。单从理性经济人的角度考虑,他其实没必要招惹这麻烦。要知道参选多累啊,他要走访N多街道,要调查N多社区,要记录下每个选民的追问和嘱托。把那些时间精力用到走穴上,该换来多少钞票啊。何况,除了经济损失,还有忒多莫测之险呢。
不划算,而且不是一般的不划算,是很不划算。
但是,且不谈性情之人李承鹏如何固执,一旦动了真性情九头牛也别想拉他回来。更重要的是,他不缺钱。他大把大把钱救助贫弱,已经说明相对内心的审美需求,钱真的不算什么。相对一个公民的尊严,相对十三亿分之一的国家股东的尊严,钱当然更不算什么。
所以李承鹏才那么投入。他风尘仆仆走街串巷,他全神贯注侧耳倾听,他甚至不惜主动地而且是谦卑地联系当地公仆,试图沟通和互相理解。这一切不为别的,只为了尊严,只为了争回选票的尊严,进而,争回作为一个公民的尊严。
作为一个公民的尊严,这其实不是李承鹏个人的追求。唐福珍不缺钱,只考虑钱的话,纵然赔偿不公,她的小日子仍可以过得很好,根本犯不上自焚。只考虑钱的话,钱明奇的小日子也能过得不差,根本犯不上10年上访。被强行关进精神病院的浙江松阳村民李体法,多次短信抨击松阳当局环评作弊,当然更不是为了钱。这样的例子,还可以罗列很多很多。
这是社会矛盾和冲突的划时代的转折。过去的社会矛盾和冲突,性质比较单纯,一般都因利而起因利而散。当下不然,当下很多社会矛盾和冲突看起来争的是利,实际上往往争的是口气,实际上往往争的是尊严。有如当地村民之评价钱明奇:他“不缺钱、不为钱,只要理。这是他从小而来的脾性。”这不足为怪,古人早就预见到了,即所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荣辱者,尊严之谓也。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李承鹏不孤单,他的背后,是千千万万觉醒了的公民,千千万万对尊严分外敏感的公民。对尊严的这种敏感,或者说对尊严的这种需求,必须要有相应的制度去呵护。只有能够呵护这种需求的制度,才能得到千千万万公民发自内心的认同,也才可能是有尊严的制度,稳定的制度。
李承鹏参选的全部意义正在于此。他是用实际行动,传递千千万万公民对于尊严的渴望。这渴望赋予李承鹏以强大动力,所以他才能完成个人转型,从原来文字上的指点江山,转到现在的身体力行,不屈不挠,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相形之下,用影响珂仔前程的手法狙击李承鹏,则不仅有低俗之嫌,恐怕也没多少用处。这不,珂仔刚在这座城市失去了赞助,马上从那座城市得到了新的赞助。这正是当下中国的一景:多元的社会有无穷的夹缝和机会,只要足够坚韧,总可以东方不亮西方亮。
也就难怪,刚做狮子之吼的李承鹏,很快又出现在长沙的快女盛会上,欢乐而阳光。为什么不这样呢?毕竟,以审美的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怎样辛苦都有愉悦,都有满足。虽有不快也是暂时,如风中乌云,可以一吹而散。
那么,何妨告知珂仔真相,同时请他相信,没有谁能够阻挡他,因为,没有谁能够阻挡地上的春风和天上的阳光。
谨以此文,祝福珂仔,祝福李承鹏,祝福所有为尊严奋斗的公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