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美国国务卿访华期间,北京市政府、上访办聚集了数百拆迁访民,要求政府解决他们的苦情。其中有一位83岁的老太太王秀英,挤在人群里散传单,这位老人家在奥运期间,还曾在天安门前散过传单。当然,她已被当局归为敏感人物。

如果在百度上搜索“王秀英,天安门撒传单”,蹦出的字是“搜索结果不符合相关法律法规和政策”——有关这位王老太太的信息被屏蔽了。某日,机缘凑巧,我得以拜访了老人家。

来到王老太太家,房间简单却整洁。和我寒暄打招呼的是她女儿王凤仙,而老太太摸索着,没看我,也不说话。凤仙解释:“我妈左眼看不见,右眼只有0.01的视力,基本是瞎子。”

我有些惊讶,瞎眼老人居然去天安门前撒传单?凤仙说:“前两年我妈眼睛还看得见,这两年她心急,老生闷气,眼睛就越来越不好了。你想,谁遇见这样的事不窝心?10年前我家住在天桥市场西街,开发商要那片地块,让我们马上搬家。那会儿拆迁还是新鲜事,邻居们心里没底,不愿意搬,但拆迁办拿政府说事儿。那时,大伙虽然明知不合理,但也不敢闹,于是全都搬走了。我们明明是三户,开发商却只给我们安置了一套两居室。太欺负人了!”

我说:“搬迁房屋面积没给够,但需要给你们一笔补偿费啊?”凤仙说:“我家一分钱也没得到。房子没了,没地方去,开发商给的周转房,是个透风漏雨的危房,外面下大雨,屋里就下小雨,根本没办法住。找开发商,他们赖着不解决;上告法院,不但没打赢官司,反而得罪了开发商,给我们断了电,害得我们晚上点蜡烛。实在没办法了,我们就自己花钱搬到现在住的房子,一个月2100元的房租。我的退休金才1000多元,只好靠哥哥和妹妹资助,而他们也不富裕。”

我问:“没找有关部门反映情况吗?”凤仙回答:“从2000年到现在都过了10年了,各级政府我们都找过了,区政府、市政府、信访办、公安分局都去过。每到敏感日子,当官的就忽悠我们,说能给我们准话,哄我们高兴两天。可一过这日子,他们说的话就成了放屁,能赖就赖,能推就推。”

2010年5月份,最高法院江必新副院长公开讲话,题目是“全国各级法院集中开展解决行政案件申诉上访专项治理活动”,说“全国各级法院在2010年底,集中解决行政案件申诉上访专项治理活动”,并强调“不能以‘维护大局’为借口排斥司法,不能有‘让行政机关胜诉为支持;让行政机关败诉为添乱’的歪理。也不能有‘纠错不利于裁判的权威性’的错误认识。”他还提出:“要实行包案责任制,即包案到法院,包案到部门,包案到领导,包案到个人。”这个讲话当时很受访民欢迎,但凤仙说,江副院长的讲话不过是放空炮。

王老太太的困境拖了10年多,无人理睬,母女俩绝望了,这才决心把响声闹大点儿。于是,老太太到天安门前撒传单;到中南海门口,在铁桶里放爆竹。当时可把中南海的警卫们吓坏了,于是年过八旬的王秀英被判劳动教养——由于年纪太大,才软禁在家,不许乱动乱走。境外的记者们闻知80多岁的老人被判劳教,纷纷赶来,挤在她家门口,要求采访。

这一闹哄,维稳办和国保有事做了。老太太给政府丢了面子,这还了得,于是王老太太被入册,成了“在册”的严控危险分子。每到所谓敏感日子,什么“两会”、“六四”、国际人权组织来华、西方重要政要来京,甚至刘晓波获诺奖或新疆闹事,她家都被3名警察6个联防队员轮番看守,如防大敌。

王老太太非常想不通,何必为我这不识字的老人消耗这么多人力和费用,怎么这些钱就不能用于对我们家的补偿?怎么把我和刘晓波、新疆扯到了一块?老太太就问看管她的警察,警察的回答令人捧腹:“谁知道哪,说不定你是刘晓波的远亲;你没去过新疆,可你吃过新疆的葡萄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