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7月底河南陕县发生事故，69名矿工被困井下的消息牵动全国亿万人的心，我为矿工最终获救感到庆幸和高兴，但想起当初的情景，至今还心有余悸，尚存惊魂未定之感。

在阅读有关报道时，有两个细节使我浮想联翩，长时间不能忘怀。

第一个情况是，7月29日晨透水发生时，在巷道最低处干活的9名矿工试图往出口跑，当只剩下30米时，由于水势猛，没有人会游泳，大家只好后撤。

第二个情况是，必须解决被困井下矿工的吃喝问题，以维持生命，等待救援，当救援人员利用送气管把牛奶压到井下时，才发现作用不是很大，69名矿工多数从未喝过牛奶，喝了难受、拉肚子，后来有人干脆不喝，为了这个口味问题，救援指挥部大伤脑筋，最后不得不费九牛二虎之力，冒着管道中断的危险，往井下送面汤。

幸好，这69名矿工最后得救了，这既是救援得力的结果，也有运气的成分。如果反过来想一想，以上两种情况不能不使人产生后怕。如果后来的救援不是那么成功，对于那9名矿工来说，会不会游泳，能不能游过那30米漫水地段，就成了生与死的问题；而如果救援需要十天八天才能完成，牛奶又是唯一的维持生命的物质，那就不知道这69人能否全部坚持到底。

以我的生活经验看，不会游泳，没有喝过牛奶，是生活水平低下、生活质量不高的表现。我们很难设想，居住在大城市，从小营养条件充分，锻炼身体和体育训练条件良好的人，不会游泳和喝牛奶。事故固然是特殊事件，但人的一生中碰到灾难却不是那么罕见。很有可能，像这次事故一样，在生死关头，人的生活条件决定的基本素质（包括身体、精神、文化、心理、习惯等方面的素质），会起重大的，甚至决定性的作用，会游泳可以主动逃生，不会游泳只能坐以待援，搞得不好就是坐以等死。

我不止一次在电视新闻中看到这样的画面：有人落水，一大群围观者中有人大叫：“谁会游泳？快下水去救人！”但半天没有人响应，不排除道德淡漠，缺乏见义勇为精神的情况，但我相信，没有水性好的人，或者这种人不多，也是悲剧发生的原因。

很久以前读过外国人写的文章，其中比较了这种情况：如果突然爆发战争急需扩充军队，美国的新兵训练成合格的陆军士兵只需4个星期，中等发达国家的公民需要3个月，不发达国家的人员则需要一年。这是二战刚过时的情况，我想，在数字化战争时期，这种差距会更大。国民的基本素质和国家力量是密切相关的，这会表现在各个方面，灾难中的自救能力只是一种例证。

中国为什么有那么多非法煤矿不能被禁止，为什么那么多人明明知道那些煤矿没有安全保障还要去冒险？这是他们低下的、可悲的生存条件决定的。这种条件也决定了他们低下、可悲的基本素质，低于正常人的抗御风险和灾难的能力。

在举国上下迎奥运的时候，在广告上充斥着种种营养品、保健或减肥产品的时候，我常想，比我们拿金牌第一更重要的，更比产生了多少具有魔鬼身材的什么“小姐”、“先生”重要的，甚至比我们的经济总量名次重要的，是我国民众人人都能喝牛奶和会游泳，以便在灾难来临时不至于冤枉丧命。（作者系中国社科院哲学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