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建元
中华大学行政管理学系副教授
国立台湾大学国家发展研究所暨国立新竹教育大学教育学系兼任副教授
华人民主书院董事
丹真宗智(Tenzin Tsundue),图博(Tibet/图伯特、吐蕃、西藏)自由运动中的一个鲜明的标志。他有着有如喜马拉雅山群峰般被冰雪和寒风雕刻的脸孔,终年暴晒在强烈紫外线下被烧焦的肤色。墨色眼镜后面是一双坚毅而又善感的眼睛。他永远穿戴着红色头巾作为征衣,留着胡子的嘴誓言直到图博独立才解甲归田。笔和手机,是他最强而有力的武器。他以诗和诗性的抗议行动,在流亡的土地上不懈地作战,拒绝中华人民共和国对他祖国的侵略,向全人类的良知诉求图博民族的自由与尊严。
丹真宗智在二零零一年,以《我的那种流亡》(My Kind of Exile)一文荣获印度前瞻骑马斗牛士(Outlook-Picador)文学奖非小说类奖首奖,这使他从一位在印度出生与成长的异乡人,从此取得在印度英语主流社会中的发言权,他也因而成为世界认识民间图博自由运动的最重要窗口。一九九七年他大学本科甫毕业,因思乡情切自印度拉达克(Ladakh)偷渡回图博的经历,则为二零一零年印度导演库马尔(Siddharth Anand Kumar)作为剧本的基础拍成了电影《献身》(Semshook),这也使他的身影和故事成为当代世界眼中流亡第二代图博青年的具体意象。
流亡瑞典的中国大陆文学理论学者傅正明,最早于二零零二年三月起,在台湾民主运动前辈洪哲胜主编的美国《自由时报美东版.民主论坛》将丹真宗智及其诗作介绍给中文世界。二零零六年,傅正明的诗论《诗从雪域来──西藏流亡诗人的诗情》由台北允晨文化实业股份有限公司出版,而在我的引荐下,傅正明与《西藏之页》主编桑杰嘉编译的《西藏流亡诗选》,亦由中国流亡诗人贝岭主持的倾向出版社和许志雄教授主篆的蒙藏委员会共同出版,中文世界对于丹真宗智的作品和思想终于有了一个轮廓较为清晰的认识;而丹真宗智的影像,则自二零零五年起至二零零七年,于蒙藏委员会主办的《从镜头看西藏》影展当中所播放的诸多纪录片开始进入台湾人的视界,二零零八年十二月公共电视台首播的吴米森导演纪录片《西藏.台北》访问了丹真宗智,是丹真宗智第一次直接面对台湾媒体的采访。二零一零年春天,台湾图博之友会理事长周美里在西藏流亡政府所在地印度达兰萨拉(Dharmsāla)与担任印度西藏之友会秘书长的丹真宗智见面,获得丹真宗智亲自授权,而委由我主持邀请译者共同进行丹真宗智全部著作的中文翻译,并由允晨文化公司发行人廖志峰承诺出版,此后,自该年六月起,丹真宗智的诗文中译,乃在海内外各中文媒体逐一发表,其中重要者,包括:台湾《文学台湾》季刊、《自由时报.自由副刊》、《台湾时报.台湾副刊》、《极光电子报》、《台湾立报》、香港《自由写作》月刊、澳大利亚《自由圣火》网、美国《大纪元新闻网》、《北京之春》月刊、《民主论坛》电子日刊、《民主中国》网等等,丹真宗智也因此而成为中文世界最为熟知的图博流亡作家。
现在呈现在读者面前的《达兰萨拉下雨的时候》一书,为丹真宗智三本着作的中译合辑,包括一九九九年于印度孟买(Mumbai)出版的诗集《穿越边界》(Crossing the Border)、二零零二年在达兰萨拉出版的诗文集《转圈朝圣:故事和诗》(Kora: Stories and Poems),以及二零零七年由达兰萨拉图博作家协会(Tibet Writes)出版的《献身──图博自由斗争论集》(Semshook: Essays on the Tibetan Freedom Struggle)。二零一零年十一月,我在翻译主持工作大致告一段落后,受邀在新竹妇女社区大学以〈诗性的反抗——西藏流亡诗人丹真宗智的诗文与行动主义〉为题举行演讲,该一演讲经整理增订于美国《纵览中国》网发表,复由洪哲胜编辑、在美国纽约民主亚洲基金会(Asia Democracy Foundation, Inc.)出版了电子书《西藏自救中的丹真宗智》,读者可以自行下载参照阅读。
简单地说,丹真宗智是一位允文允武的图博自由运动工作者,他形容作家和行动者手牵着手同时住在他的体内。他的文采和思想可以完整地见诸于本书,而他的行动力则见诸于他的抗议行动。行动主义(activism)可以贯串丹真宗智的反抗事业。行动主义意指无所不在地利用各个可能的方式,吸引全世界的注意,希望全世界注意到中华人民共和国对于图博人民的不公平对待,写作当然是一项重要的行动,各种形式的非暴力抗议也是,但绝不容许把非暴力曲解为被动、无所作为,乃至于不行动。丹真宗智引证印度圣雄甘地(Mohandas Karamchand Gandhi)的话,看到英国用暴力的方式统治印度的时候,抵抗是一种责任。丹真宗智曾经两度当面张起雪山狮子旗向到访印度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总理朱镕基和温家宝表达抗议,曾经因抗议行动被印度政府关押,二零零八年春天他参与了印度流亡社会的图博人民大起义运动(Tibetan People’s Uprising Movement)和平挺进图博行动(March to Tibet),这一次的行动则引爆了中国境内的图博抗暴起义。
丹真宗智主张图博独立建国,这一立场并不同于第十四世达赖喇嘛丹增嘉措和藏人行政中央所持的中间道路路线,即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框架下实现真正的民族区域自治。尽管如此,作为一个民主的坚信和拥护者,他支持图博的前途最终要经由图博人民自决的程序来确定,因此,影响图博人民政治意向的关键因素,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对待图博人民的方式,也是图博人民忍受中华人民共和国专制统治的程度。丹真宗智的立场,我们完全理解和感同身受,过去台湾独立运动志在反对中华民国对台湾的暴政统治,当中华民国在台湾民主化以后,台独运动的主要对象则转向中华人民共和国。如同丹真宗智所认识到的,只有中国民主化、文明化,图博的自决独立才有其可能和得到保障,台湾的自决独立又何尝不是。一九八九年北京天安门六四事件以后,丹真宗智发现被镇压的中国人民,命运竟和图博人民一样,一九九七年达赖喇嘛访问台湾以后,丹真宗智再发现,台湾人也不是他原先所理解的中国人,所以丹真宗智亦深深期盼与被中华人民共和国压迫的各族人民形成同盟,互相理解、鼓励与共同合作。
印度裔美国学者潘卡吉•米舍尔(Pankaj Mishra)曾经用达赖喇嘛不知疲倦的孩子们,来形容为图博自由而奋斗的一代青年,这些无家可归流浪异乡的国际孤儿们的共同遭遇,实在令人心疼与不舍。丹真宗智将在二零一二年图博文化节期间,亲自来台出席本书的新书发表会和相关文学活动,这是他第一次访问台湾。吴浊流曾将台湾人比喻为亚细亚的孤儿,但我们还在自己的土地上有自己的国家。图博人,他们才是真正的亚细亚孤儿。
现在,就邀请您翻开丹真宗智的书,读一读他们的故事,倾听他们的心声,向他们伸出温暖的双手,拥抱他们的身体,体会他们的坚韧,学习着像他们一样珍惜自由和尊重生命,也支持他们和祝福他们早日回到魂萦梦系的家园。
民国一○一年二月二十日十时于台湾苗栗地方法院
欢迎丹真宗智访台纪念小辑
原著:丹真宗智(Tenzin Tsundue)
译:曾建元(中华大学行政管理学系副教授、华人民主书院董事)
丹真宗智(Tenzin Tsundue),西藏流亡印度诗人与自由运动工作者,印度西藏之友会秘书长,曾荣获印度二零零一年前瞻骑马斗牛士(Outlook-Picador)文学奖非小说类奖首奖,被喻为「达赖喇嘛永远不知疲倦的孩子」。将于本年二月二十七日至三月一日应台湾图博之友会之邀首度访问台湾,期间并将出席所著《达兰萨拉下雨的时候》新书发表会以及二零一二年图博文化节。
为对丹真宗智的来访表达欢迎之意,我们特地选译了即将收录在《达兰萨拉下雨的时候》一书的三首丹真宗智诗作,其皆译自丹真宗智一九九九年于印度孟买(Mumbai)出版的第一本着作《穿越边界》(Crossing the Border),其中〈一个人的瞭望〉(A Personal Recconoitre)曾稍作修改,另题为〈私人侦探〉(A Personal Reconnaissance),收录于丹真宗智二零零二年在达兰萨拉(Dharamsala)出版的第二本着作《转圈朝圣:故事和诗》(Kora: Stories and Poems),此处中译文则参考傅正明〈私人侦探〉译文,收录于傅正明与桑杰嘉编译《西藏流亡诗选》(台北:倾向出版社、蒙藏委员会,二零零六年八月);〈贺新年〉(Losar Greeting)与〈寻找我的洋葱〉(Looking for My Onion)则参考许馨译文,出自所译〈现代西藏文学绪论〉(《蒙藏现况双月报》,第十六卷第二期,台北:蒙藏委员会,民国九十六年三月)中的引文。
一个人的瞭望(A Personal Recconoitre)
译:傅正明、曾建元
从拉达克 (Ladakh)
只能远眺西藏。
他们说:
看那杜泽(Dumtse)黑色的小山
那就是西藏。
第一次,我看到
我的祖国──西藏。
在一次匆匆的隐蔽的旅途中,
我在那里,在那小土丘上。
我嗅着泥土
抓一把土,
聆听那干燥的风
和苍老的野鹤。
望不见边界,
我诅咒那里没有任何
不同的东西,没有。
我不知道
我是在那里还是在这里。
我不知道
我是在那里还是在这里。
他们说,西藏野驴
每年冬天来到这里
他们说,西藏野驴
每年夏天又走了。
贺新年(Losar Greeting)
扎西德勒!
在借住的花园里
你竟长大、长大了,我的姊妹
这个新年
在你参加晨祷的时候
请再多祈求一个
明年的新年
让我们能回到拉萨庆祝
当你在庙里听讲的时候
请再多学习一课
回到西藏后
好教给孩子们
去年
在我们快乐的新年里
我早餐吃了米豆蒸糕蘸酸辣酱(Idli-Sambar)
考完大学毕业考
我用的铁叉
老是叉不到米豆蒸糕
但还好我还考得不错
在借住的花园里
你竟长大、长大了,我的姊妹
伸展妳的根
穿透砖头、石块、瓷砖和砂砾。
张开你的枝丫
高高举起
越过篱笆
扎西德勒!
寻找我的洋葱(Looking for My Onion)
我剥啊剥啊剥地
寻找我的洋葱
直到我泪水盈眶
满手污泥
剥落四散的洋葱皮凝望着我
我才发现我真有一颗
民国一○一年二月十日十七时半
台湾苗栗地方法院职务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