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向大家回忆我记忆中的方励之老师。

1989年学潮爆发之後,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方励之老师。那时候他们去太原开会,正好错过了北京的敏感时期。当他们回到北京的时候,已经离“六四”镇压很近了。当局後来指控方励之,李淑娴通过我操纵学生运动,这完全是编造。

“六四”政府开枪镇压,我个人和方励之老师的际遇外界都已经知道得很多,就不必复述了。

总之,多年来,我坐牢,他们流亡,各自在时代的惊涛巨浪中颠沛流离。但是我从来没有忘记方老师对我的教诲,而他们,也从来没有放下对我的惦念和关心。

1996年我第二次被判刑,然後送到辽宁省锦州监狱关押。

12月24日家里收到方励之,李淑娴老师联名发来的圣诞卡,我现在还珍藏着这张卡片,上面写着:“王宪曾教授,王凌云教授:我们以王丹为荣,也以你们为荣,因为你们教育出如此好的孩子。希望春天的钟声带给中国更多春天的讯息。保重。”

在明信片的下角,他们有一条附注:“同日寄给带有两张照片的贺卡给王丹,每张照片都有附言,希望他能收到。”不过,我并没有收到方老师寄来的贺卡,显然是被监狱当局没收了。但是,多年以後,当我在美国看到这迟来的贺卡的时候,内心的温暖仍然不是言语可以表达的。

虽然我已经历经两次牢狱之灾,也从一个大一新生成长到了民运人士,但是在他们的心中,我还是一个孩子。这也是方老师的特点。我见过很多方老师的学生,大家都有一个印象,就是他一贯把学生当作自己的孩子。

方老师去世以後,在他的追思仪式上,一个90後的留学生发表感言,说方老师在他们的心中,就是一个”grandfather”(祖父),可见方老师对学生的感情一以贯之。

对我来说,最典型的就是1998年4月18日我被流放到美国的时候,李淑娴老师在听到我获释的消息以後在4月24日香港的《壹周刊》上发表了一封给我的公开信,其中包含了他们夫妇对我的关切。

“你终於来了。你知道吗?我盼望你来的日子,望得连眼睛也掉了出来。。。我虽然曾经是你在北大的老师,你虽然曾经是我们家中的常客,你尽管已历经沧桑,但在我眼中,依然是个孩子,我依然会像疼儿子那样疼你。。。还是好好读书吧,我们可替你找间学校,这些事我会为你张罗。别的事不要理太多,知识,才最重要,才是自己的所有。你是如此优秀,别埋没了青春。太久不见了,想给你买些衣服,但不知道你现时穿的尺码。以前你瘦瘦的,怎麽办呢?还是带件外套给你吧!计程车来了,我得赶往机场,我知道,见到你,我会哭。”

这封信,以《见到你,我会哭》为题目发表,至今我读来还是泪眼模糊。比起外界的关注和推崇,这种温暖对於一个流放到异国的人来说,才是最需要的。是的,他们从来都最知道学生需要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