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建元
国立台湾大学国家发展研究所法学博士‧中华大学行政管理学系副教授
国立台湾大学国家发展研究所暨国立新竹教育大学教育学系兼任副教授



黄主任、各位老师、先进大家好:

闽南语不是我的母语,也是我的母语。我是客家人,但我的妈妈、阿嬷都是福佬人,所以福佬话成为我的母语。我在进入幼稚园才开始学国语,所以刚进入幼稚园时我只会哭。我记得我整个礼拜都是在哭,不知道同学、老师在说些什么。但我学语言学得很快,反而是后来福佬话一度变得不会说了,这要归咎于六、七零年代当时的政治环境及国语政策。现在有机会再把母语拿回来说,只因为台湾政治环境的改变,松动了国语的霸权。中国国民党政府在扼杀母语上曾经费尽心机,文化灭绝的影响显著,但也由此可见政府在母语推广上角色的重要。

母语教育县市政府与教育部各有角色

政府有地方政府及中央政府之分,县市地方政府其实可做的事情很多,例如:国民教育,就属于地方政府之自治权限部分。台湾已进入民主化的时代,地方政府若没有注重母语教育,没有推广母语文化,没有彰显在地文化的光荣感,在选举时选民可能也不会再给予支持了,所以我认为是民主化带来母语复苏的机会。接下来,中央政府方面,母语教育主要的主管部会是教育部,但母语的复兴不应只是教育部的问题,是整个国家政策的问题,譬如;刚成立的文化部,也应当重视台湾文化中最重要的一支文化,福佬文化。文化部现在主管文化创意产业。

我认为在台湾,福佬文化应当受到重视,因为除了全球除了台湾大部分人说福佬话外,东南亚和世界各地有很多地方也说福佬话,很多华商本来就是说福佬话的,因为古代泉州是国际大商港,造就了泉州人或闽南人的商业性格,而由此移民海外的人非常多。就这方面来说,福佬话并非只专属于台湾的福佬族群、只等于「台湾话」,像客家话、广东话一样,它也具有国际化的面向,像英语一样,而可能是台湾人到海外打拼,天赋的做生意利器。

当前考试院针对原住民族行政和客家行政举办有原住民族和客家人的国家公务员特种考试,这些族裔人才通过母语认证和国家考试,乃有机会进入政府部门参与保存与发扬其文化,但福佬话没有同等的待遇。我们知道,台湾大多数的地方都是说福佬话的,让专业的、受过训练的福佬行政人才到地方从事服务,对于地方文化的掌握和推动,一定比其他族群或语系的人更到位。所以福佬话认证及特考的人才培养是很重要的,这部分该如何促进,可能立法是很重要的第一步,因为有法律依据,专业的福佬文化人才拥有精进的福佬语言能力,才有机会利用这一专长进入政府部门有关单位工作;另一方面,透过「国家语言平等法」之类的立法,鼓励各级议会或政府议案、公报、公文书有各种台湾语言版本并用,如此就可让母语人才有发挥的空间,譬如,教育部在推广的《台语常用词典》和台语推荐用字,就不该只是语言学家的文字游戏,而是应当通过政策的规划与推动,让它成为日常的用字。举例而言,电视上福佬话和各族语言的节目、乡土剧,为了让不同族群的人也能收看,则皆配上国语的字幕,我现在回想我的成长过程,这个中文国语字幕,确实在潜移默化中让我们学会了使用标准的国语书写,所以边看电视、边学习文字,这也是一种很重要而有效的语言学习途径。有没有可能,让福佬话节目的字幕在部分时段或特定的公共频道里就使用福佬文,政府可以给商业电视频道提供广告收益损失的补偿或补贴,这样,也可以让专业的福佬话人才有一个才能发挥的空间,而不致于老学非所用。

成人教育有待加强

福佬话其实我们大家说和听基本上是没有问题的,但「我手写我口」写和读我们大家都有很大的困难,譬如,中山医学大学廖瑞铭教授参与创办的《台文罔报》,我寄付十五年了,但我坦白说,我仍然无法从第一页第一个字读到最后一页最后一个字,中间的文章我也都是半看半猜的,十几年来都这样,实在一点进步都没有。我的例子反映着现今我们福佬话说和听是没有问题的,但要如何进一步提升福佬话的使用层面,我们还需要更努力。其实我相信福佬话政策的需求应是多层次的,只是我们现在把重点都放在小孩、小学生身上,待小学生进入进一阶段的初级中学教育以后,福佬话就慢慢地单纯变成是一种生活趣味了,因为在强势的国语文化霸权下,福佬的年轻人很多都不会说福佬话,福佬话的实用性、沟通工具性就断掉了。我们都无法用这个语言做更复杂内容的沟通,比如教学或专业写作。国立台湾师范大学政治学研究所的陈延辉教授曾经以台文出版他博士论文改写的大着《德国的分合:两德接近政策的形成与实践》,这就让我感到非常佩服和羡慕。我认为中学到大学本科这一阶段的母语教育环境还是不宜中断。从教育部的权责范围来说,大学业务由其主管,并非属于地方自治事项,所以有无可能直接给予大学母语社团或通识教育补助?

母语教育另有一块成人教育值得开发和经营。像我这个年龄层对于写台文和读台文就很烦恼,到底可以去哪里学?我知道像台湾海翁台语文教育协会、李江却台语文教基金会、各地的社区大学等一些非营利组织会提供和整合一些社会资源来帮助成年人回流学习。真的,福佬话要学习说与听是没问题的,但要写就比国语还困难多了,甚至比日本语还困难,──事实上没那么难啦,只是母语的成人教育终身学习这一环没做好而已。

困境:高不成,低不就

总的来说,福佬话还是较为强势的台湾主流语言,因为族群人数还是占台湾人口的绝对大多数,但灭绝的危机还是存在着。服佬话现存的状碍,我用一句话来形容,可说是「高不成、低不就」。要如何进一步提升,使之能成为适应现代社会发展的专业沟通语言,这部分我们做得还不够多。低不就,指的是年轻人在家庭日常生活中使用的情形也在慢慢地退化中。当然现在大家都很努力在抢救母语,但高不成、低不就的现象我们还是要警觉,所以我们现今的国家语言政策,需要有一个法律来支撑和巩固,让福佬话和其他语言的人才,在学校师资、公务人员、文化产业等等方面都有一个进用的管道,而能在学校、政府或产业界拥有台湾福佬文化保存的专业力量。以上是我粗浅的看法。谢谢。

注:本文原为二零一二年五月二十八日下午国立彰化师范大学公共事务与公民教育学系黄建铭副教授兼主任假白沙大楼该系政研A教室主持之行政院国家科学委员会专题研究计划《语言移转现象与母语教育之治理策略:以台湾闽南语为例》焦点团体座谈会上发言,由彰化师大政治学研究所研究生吕易霖整理初稿。

民国一○一年六月七日八时三刻于台湾苗栗地方法院职务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