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8-29
薄熙来已经进入历史。他之所以被载入史册,主要不是由于在薄谷开来一案中被切割,而是由于他对“唱红打黑”的建树。
有人贬薄是共产党的不肖子孙。这不公平。他的确有无法无天的特点,但毛泽东何尝不是?列宁公然把革命定义为“只依靠群众的直接行动而不凭借任何法律”,更是无法无天的开山祖。在他亲手策划和领导下,布尔什维克悍然解散了民选的全俄立宪会议,开创了红色恐怖的天地。毛泽东对自己的无法无天津津乐道,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这是中国人耳熟能详的信史。薄熙来无非得了这些老祖宗的真传而已。讲到人品道德,毛泽东和斯大林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应该公平地评价薄熙来,他不是党的不肖子,绝对是党的肖子,惟妙惟肖,肖极了。
说到党性,谁超得过薄熙来?唱红就是跟党走,打黑就是和党认定的敌人作殊死的斗争。这是最高的革命性,最强的纪律性。薄熙来身体力行,早在少年时代,在毛泽东的蛊惑下,就同被毛指控为“叛徒”的老爸展开了你死我活的斗争。这种天真无邪的革命性和组织性,谁比得上?
必须指出,把重庆模式概括为“唱红打黑”,意味着薄熙来终于吃透了一党专政制度的精髓。站在党的领导的立场上,唱红就是唯党独尊,打黑就是镇压异己。
对芸芸众生来说,唱红就是必须绝对服从党,打黑就是心甘情愿为党充当打手。可以毫不夸大地说,有唱红打黑则一党专政存,无唱红打黑则一党专政亡。至于其他的东西,不属于制度这个根本,反正是第二位的,虽有一定的重要性,毕竟没有你死我活的冲突。比方说,毛泽东的政策和邓小平的政策之间,斯大林的政策和希特勒的政策之间,无疑也存在着优劣高低之别,但都在为各自的一党专政制度服务。
因此之故,在蛋糕如何分配,总量做大做小,以及公租房和城乡户口之类问题上,薄熙来并不僵化,有相当的灵活性。这是他能够在一定范围内笼络人心的地方。但是,对“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条命根子,薄熙来抓得很紧很紧。他高举“唱红打黑”的大旗,扬刀立万,作威作福,寸步不让。这是什么?这就是薄熙来模式,或曰薄熙来主义,也是二十一世纪的毛泽东思想。“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诚然不是新发明,但是,化腐朽为神奇,把面目狰狞的反人类的哲学打扮为神圣的革命真理,薄熙来厥功至伟,诚不可没。
有人辩解:“红就是真理!黑就是犯罪!”真的吗?“黑九类”什么时候有了法律的界定?“全国一片红”分明是史无前例的浩劫。治国离不开明确的法律概念,用不着浪漫主义,用不着切口隐语,不允许偷梁换柱。唱红的特异功能是指鹿为马,麻醉人民,神化领导:把没有选举的“夺取政权”,神化为“民主革命的伟大胜利”;把全民贫困化无产化,神化为“社会主义的伟大胜利”;把贫富鸿沟,神化为“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把践踏人权,神化为“维稳”;把无法无天,神化为“伟大光荣”;当然也就顺便把薄熙来本人,神化为新救世主。
打黑的特异功能,是借以解决法律无法解决的难题。它能叫人发疯发狂,党指向哪里,群众就打到哪里,打右派,打反革命,打自由化,打普世价值,打上访者,打维权者,打律师,打一切胆敢不服从党的领导的人,打薄熙来的眼中钉,往死里打!只要从娃娃抓起,天天唱红打黑,人人麻醉疯狂,最高权力就必然一世二世千世万世代代相传,千秋伟业,帝基霸图,尽在薄熙来“唱红打黑”四字真言的神机妙算之中。
即使在共产党的主流舆论中,也早有高明人士期期以为不可。唱红者,党八股也。林彪提倡天天读毛,宣传部长陆定一就很不以为然。陆定一反驳林彪说,美味如云南火腿,天天吃也叫人倒足胃口。轮到宣传工作,林彪的经验哪里及得上陆定一?天天打黑,就是天天搞文化大革命。和谐对社会稳定的重要性,薄熙来的阅历哪里比得上总书记?无怪乎即使在薄熙来如日中天的2011年,即使“入常登基”的呼声尘嚣甚上,有识之士仍然砥柱中流,不朝圣,不取经,不喝彩,难得啊!(在应酬出席逢场作戏的人士中,情况也复杂得很。专靠打黑起家,靠唱红吃饭的哥们,大概并不多。)
十八大面临两种选择:要么和薄熙来捆在一起,要么跟他切割开来。若不愿意在薄熙来的阴影下召开,不妨从悄悄停止唱红打黑开始。如果光明正大地和薄熙来的唱红打黑相决裂,当然更可贵,更值得大家热烈欢迎和坚决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