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男权占据绝对优势的中国政治生活中,铁飞燕、迟夙生、申纪兰这三位女性“代表”或“前代表”分别入局、出局和连庄的不同境遇,以及她们各自在人大制度中的浮沉,折射出中国人大制度运行规则的真实一面。
2月27日,中国大陆第十二届全国人大代表名单公布。根据官方提供的数据统计,2987名全国人大代表中,“一线工农代表”401人,占13.42%,比上届提高了5.18个百分点;而“党政领导”1042人,占34.88%,降低了6.93个百分点。女性代表699人,占总数的23.4%。
在四分之一不到的女性代表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两位首次入局、仅有的“90后”代表,一位是生于1992年的奥运跳水冠军陈若琳,另一位则是同岁的“最美90后女孩”铁飞燕。
2010年5月,当时18岁的铁飞燕在四川绵阳勇救4名落水工人,此外还用个人收入收养弃婴。由此,她获得了2011年第三届全国道德模范提名奖。又过两年,“全国人大代表”的殊荣不期而至,甚至让她自己都感到意外。在接受媒体采访时,铁飞燕表示,自己也是2月中旬才得知消息的,“当时非常惊讶”,并认为自己资历不深、社会经验也不丰富,还是一个“刚走入社会的毛孩子”。
在接受新京报采访时,当记者问她“如何看待人大代表这个称谓”,铁飞燕回应称“通过这个身份可以成为传递心声的一种渠道”;而当记者再问“90后”当人大代表是不是过于年轻时,铁飞燕似乎并没有领会到其中蕴含的参政议政能力问题,以一种“表决心”的语气宣称,希望通过自己能够证明“90后”是值得信赖、勇于担责的一代。
年少得志、早早入局,这让铁飞燕的代表身份从一开始就面临争议。她的“惊讶”暴露了自己在政治上的坦率与稚嫩,也让旁观者对于“人大代表究竟是不是选出来的”疑问更深。
2月中旬,差不多和年轻的铁飞燕获知自己当选人大代表的同时,传来了著名女律师迟夙生不再担任全国人大代表的消息。这位第九、十、十一届全国人大代表认为,自己的代表职务被“拿掉”可能和三个案件有关,一是广西北海案,二是李庄申诉案,三是贵阳小河案。在这三个案件中,她都深度参与,扮演了重要角色。
在北海,迟夙生以全国人大代表的身份向当地执法者提出质询,并将调查报告递交到全国人大法工委。而在小河案中,迟夙生因抗议违法行为而被逐出法庭,心脏病发,当庭昏厥,被用担架送医救治,谱写了近年来中国法治进程中最为悲壮的一幕。
在长达三届的代表生涯中,迟夙生也竭力发挥代表作用,由此成为政治生活中的少数“异类”之一。2004年,她为最高人民法院工作报告投下了反对票。2012年刑诉法修正案表决时,2639票赞成、160票反对,她是反对者之一,而且向外界公开自己的立场。迟夙生律师还在人大会议上提出了“卖淫合法化”等一系列提案。无论它们是否能被接受,她都试图努力做到“认真对待权利”。
57岁的迟夙生,曾经在北海案期间说出一句沉痛之极的话:“我们这个年龄,看到法治从无到有,不希望看到它从有到无”,令在场者无不动容。
迟夙生的出局,被他的支持者解读为“逆向淘汰”。相比之下,从第一届全国人大连任至今的申纪兰运气却好得多,这位现年83岁的高龄代表尽管被嘲讽为“人民代表大会制度活化石”,今年却再度“连庄”当选,激起了巨大争议,甚至连同为“体制中人”的官方机构都不乏异议。1月30日,山西共青团官方微博在“操作失误”的情况下,斥责她第12次当选是“对人大代表制度的公开亵渎”。事后,该官方微博六次道歉。
和迟夙生向社会公布手机号码、周末在律师事务所免费提供法律咨询的做法不同,申纪兰声称,自己从不和选民交流,而理由是“我们这是靠民主选举的,你交流就不合适,不选你,你就不要去“各”(麻烦)人。”此外,从不上网的申纪兰还提出“这个网,你谁想上就能上?还是要组织批准呢”,这一问题被网友调侃为“世纪最强音”。
法学教授何兵曾经在微博上愤愤不平地表示,自己是法大法学院副院长,无论如何法律水平比申纪兰大妈高吧?可人家有权审议刑诉法,自己只能网上喊两嗓子。这番话,其实无意中也说穿了其中真实的运行机制:法律水平高的人大代表越多,事情反而越不好办了。每年最高法、最高检工作报告,都比其他部门更加备受非议,已经说明了这一点。
“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句话本来是用于说明中国式人际关系的复杂,但用在21岁的铁飞燕、57岁的迟夙生和83岁的申纪兰三代女性身上,构成了人大制度这台戏中值得玩味的样本。
在男权占据绝对优势的中国政治生活中,铁飞燕、迟夙生、申纪兰这三位女性“代表”或“前代表”分别入局、出局和连庄的不同境遇,以及她们各自在人大制度中的浮沉,折射出中国人大制度运行规则的真实一面。在独立参选遭遇严防死守、基层选举缺乏真实民意的基础上,“人大代表”这一称号,很大程度上仍然是一种私相授受的政治犒赏,尤其体现出“拉拢两端、排斥中坚”的特征。但是这种犒赏,在民智日渐开启的背景下,也注定要经受猛烈的质疑和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