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韦斯死了。在拉美有影响的《巴西利亚邮报》说查韦斯的去世是委内瑞拉一个时代的结束。而在全世界更有影响的美国总统奥巴马说查韦斯的去世是一个新时代的开始。


他们说得都不对。查韦斯虽死犹生。在委内瑞拉人眼里,在很多拉美人眼里,在无数西方左派眼里,这个人仍然活着。他是尘世的基督—这个称号本来是属于格瓦拉的,现在给了查韦斯了。


据查韦斯身边的人说,他临死时还喃喃自语:我不想死。


但他不一定明白,自己死得正是时候。他还没有来得及让委内瑞拉人民更充分地领教他的光辉思想和伟大实践,也还没有来得及让西方左派和中国的毛派对他更加啧啧称奇。在这个意义上,就像很多中国人说的:如果毛泽东死于1949年或者1953年(抗美援朝“胜利”之后),那他的历史地位就真的会很不一样。


毛泽东很不幸,他活得太长了;而查韦斯很幸运,他没有活那么长。


查韦斯其实是活在21世纪的20世纪的某种政治家。那种政治家,就像我们都已经看到的那样,活得很长很长,直到人们向老天祈祷:“让他死吧!”。这些政治家延长自己生命的方法既是在生物学的意义上,更在把无数人的生命变成自己生命的扩充的意义上。所以,人们称他们为“伟人”—他一人的生命是建立在无数人的生命的基础上的。


在一个人民长不大的国家,一个伟大的领导人的本事就是把他的人民变得更加童稚,让他们在自己后哭哭啼啼,如丧考妣,觉得天要塌下来了,唯一的擎天柱就是自己留下的光辉思想和伟大实践。这样,自己的名字就永远和这个国家在一起。


这不过是自古埃及的法老们造金字塔起,统治者们最原始的奢望。


查韦斯果然是个“伟人”。“委内瑞拉人民”做出的将他的皮囊抹上香油当木乃伊那样保存起来供他们永久膜拜的决定告诉人们:查韦斯成功了,这个民族在他统治下变得更像小孩了。


不但委内瑞拉,整个拉丁美洲也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以查韦斯为核心的所谓“左翼铁三角”和在巴西、阿根廷、乌拉圭、巴拿马、多米尼加这些国家崛起的左翼政党在后冷战时期创造的左翼政治的奇迹就标志着这些国家政坛的年轮。国内均贫富,国际上反美。这就是这些左翼政治“老幼咸宜,童叟无欺”的糖果。


在左翼政治问题上,拉丁美洲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为什么在世界上其他地方的人们还在咀嚼由左翼政治发展而来的专制甚至极权制度的苦果时,拉美会出现长盛不衰的对左翼政治的迷恋甚至个人崇拜呢?甚至非洲的很多国家,在照搬斯大林和毛泽东模式中也尝到了苦果,所以左翼政治在今天的非洲完全没有市场。


而在拉美,左翼政治就像一直不退的低烧,始终徘徊在这个大陆的政治体温表上。


我想,根本的原因可能是那种政治在拉美从来没有发展到全盛。即使是古巴这样的政权,也还没有出现饿死人和大清洗这样极端的现象。所以,对于拉美,左翼始终是一个美妙的梦想。沉缅于梦想中的社会,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