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政权成了自己谎言的俘虏,它必须对一切作伪。它伪造过去,伪造现在,伪造将来。它伪造统计数据。它假装没有无处不在、不受制约的警察机构。它假装尊重人权,假装不迫害任何人。它假装什么都不怕,假装从不作假。
————哈维尔



中共十八大之后,新上任的七常委首度集体活动,是到中国国家博物馆参观“复兴之路”的展览。有趣的是,七人都着便装,五人为深色夹克,着西服的刘云山和王岐山则未打领带,大概是故意营造出某种轻松自如的气氛。

所谓“复兴之路”的展览,其实是共产党党史的展览,教育人民对共产党感恩戴德。对中共的“博物馆造假学”深有研究的香港学者洪长泰指出,民主国家的博物馆是让观众体悟到公民社会的内在价值,继而肯定现代民主国家的意义;而在中共的博物馆内,“展品依照共产党的历史来分期,加上毛泽东的神圣语录和精心挑选的战场场面,编制共产党必胜的神话,它的目的是要为政治服务,展品只是单方面宣扬共产党的光辉历史”。此种展览,当然不会有“土改”、“反右”、“大饥荒”、“文革”、“六四”等中共祸国殃民的斑斑劣迹。

七常委当然不会愚蠢到真心相信这些他们编造出来的谎言,习近平所说的“中国比历史上任何时期都更接近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目标”也只是说给愚夫愚妇听的。习近平多次谈及他的志向、信心和梦想,但他跟人民显然是“同床异梦”。习近平的心态是——“管你信不信,反正我要这样说。”

习近平引用毛诗之玄机


习近平在其亮相演讲中,以一番似乎“平实”的讲话让无数人赞不绝口、继续下跪,其演技不亚于谢幕的温影帝。而在国博的这次讲话中,他两次引用毛泽东的诗词——“雄关漫道真如铁”、“人间正道是沧桑”。这个重要的细节却被人们忽略了。

温家宝喜欢引用古诗,习近平一上台就引用毛诗,可见习近平的文化素质比温家宝还不如。习近平引用毛诗,既是出于本能的脱口而出——他就是在那个人人阅读毛选、朗诵毛诗的时代长大的,深受那个时代革命文化氛围的熏陶,而且他并非杨小凯那样勤于和敢于独立思考的知青,故而毛在其心目中是不容置疑的红太阳。习近平引用毛诗,又是“以诗言志”——虽然习家在毛泽东时代吃尽苦头,但习近平不会主动清算毛泽东的罪恶。因为一旦否定了毛泽东,共产党的统治根基就会动摇乃至崩塌。这一点,邓小平心知肚明,当年在讨论“历史决议”的时候,阻止了胡耀邦等人“将毛泽东的错误说透”的努力。邓小平的儿子邓朴方在“文革”中落下终身残疾,邓私下里对毛未尝不恨之入骨,可是为了大家都能继续在同一口锅中吃饭,邓最终还是“以大局为重”。

邓如此,习当然也不会贸然“出轨”。习近平的父亲习仲勋是中共建政之后最早被整肃的一批高级干部。习仲勋、高岗、刘志丹等“老陕北”的干部,始终不被毛泽东所信任,刘志丹死于来自背后的暗枪,高岗以“反党阴谋家”之身自杀身亡,习仲勋在被关押、折磨十多年之后终于幸存下来,却已濒临精神崩溃的边缘。受父亲的连累,习近平在少年时代也吃了不少苦头。但是,苦难并没有成为他皈依民主价值的精神动力。

十八大前,不少天真乐观派认为,中共将启动去毛化,甚至迁移毛尸,改变毛主席纪念堂的用途,并由此开始政治体制改革的第一步。然而,十八大上全体与会者为毛等中共“元勋”默哀,显示毛依然是共产党统治合法性的根基。

而习近平继位之后的几次讲话毛不离口,则明确表示中共将继续走在毛的专制独裁之路上。习近平强调毛时代的三十年与改革开放的三十年是一脉相承的,共产党一贯伟大、光荣、正确。由此可见,习近平及其同僚,每个人都是在毛时代度过青春时代、完成基本教育的,让他们“脱毛”,无异于坐在椅子上把自己抬起来。

习近平不是胸无大志的小人,他的志向是向伟大领袖学习,成为“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的一代强人。他在访问俄罗斯的时候,特意向普京致意,就是欣赏普京身上“新沙皇”的一面。习近平的智力、手腕和魄力都远逊于普京,但他内心深处的“强人梦”却与普京如出一辙。他成不了开国之君,却有志成为中兴之主。

所以,今日之中共,依然是毛党;今日自中国,依然是毛国。习近平的大国梦,是毛泽东的大国梦的延续。

如果不政改,黄土难变金

二零一二年十二月三十日,习近平来到河北阜平县龙泉关镇骆驼湾村视察。这个村是一个特困村,村里六百零八口人有四百二十八人为贫困人口。习近平指出,消除贫困、改善民生、实现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他用具有鲜明的“习氏特色”的语言对群众说:“只要有信心,黄土变成金。”习近平的讲话比胡锦涛生动活泼,官媒对此大肆吹捧,但习近平真的是“天降大任于斯人”,可以带领百姓完成“点土成金”的丰功伟业吗?这个村庄离北京只有三百公里,却有三分之二的村民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与繁华喧嚣的北京宛如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有人如此形容中国城市与农村经济发展水准的天壤之别:城市像欧美,农村像非洲。

习近平曾经在河北省正定县担任县委书记,多少知道一点基层的疾苦。所谓“革命老区”,就是当年帮助共产党打下天下的那些穷山恶水的地区。在共产党统治六十多年之后,这些“革命老区”的民众却仍然挣扎在生存线之下。种下的是龙种,收获的却是跳蚤,纯朴的老区人民是否为当年选择共产党感到后悔?那么,新官上任的习近平如何带领民众脱贫致富?他祭出的法宝是“只要有信心”。所谓“信心”,就是要求老百姓对共产党迷信和盲从。然而,正是因为这种虚幻的“信心”,使得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的大饥荒中,超过三千万中国人被活活饿死。他们在凄惨地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对共产党仍然有信心,认为毛主席一定会来救他们。殊不知,这是人祸而非天灾。也正是因为这种愚蠢的“信心”,使得“八九”民运当中,学生和市民好心好意给党和政府提出反腐意见,帮助“清君侧”。结果,邓小平出动野战军屠杀手无寸铁的民众,酿成血流成河的“六四”惨案。屡次受骗,人民对共产党的“信心”,还能持续到几时呢?

“信心”不可能让天上掉下馅饼来。如果不推动政改,黄土永远是黄土,黄土不可能变成黄金。骆驼湾村的四百二十八名贫困人口,其贫困的真正根源,不在于自然条件的恶劣,也不在于他们不够勤劳,而在于一党独裁的政治制度。用诺贝尔经济学家得主阿玛蒂亚•森的话来说,这是一种制度性的贫困。共产党依靠农民革命起家并夺取天下,最对不起的恰恰是农民。共产党折腾了半个多世纪,炮制出城乡二元制,农民成为二等公民。

解铃还需系铃人,解决农村的贫困问题的钥匙,不是像毛泽东在“大跃进”中那样煽动农民对海市蜃楼般的“黄金世界”保持信心,而是切实推动政治体制改革,将土地所有权、自由迁移权和乡村自治权归还农民。中国人民不需要习近平大刀阔斧地干出多少惊天动地的好事来,只需要他和他的党不要继续奴役大家就好了。

习近平苦口婆心地劝说人民相信他的“发展梦”,但对这个杀鸡取卵的“发展梦”,就连他的导师孙立平都不愿接受,孙立平痛心疾首地指出:“社会生态的破坏使得人与人之间充满敌意和怨恨,这个社会中已经很少看到人对人的友爱和关怀,更多的是戒备甚至互相攻击。对人类价值的摧毁已经使人们的精神世界一片荒芜,没有寄托,没有理想,甚至没有对正常人性和正常生活的想象。”可惜,习近平置若罔闻。

为何没有一个挺身救党的真男儿?

近期的《人民日报》刊登了一篇题为《信仰的味道》的文章。说的是一九二零年,第一个翻译《共产党宣言》全文的学者陈望道,在翻译这篇马列经典时,母亲为之准备了一碟红糖和粽子,还在外面问他红糖够不够,他说:“够甜,够甜的了。”母亲收拾碟子时发现他没有蘸红糖,蘸的是墨汁。《人民日报》评论员感叹说:“这就是信仰的味道!”

这篇评论可谓此地无银三百两,现在的共产党最缺的就是信仰的力量。就连以正人君子自居的温家宝,也被《纽约时报》揭露原来是窃国大盗。当年,苏联共产党领导人勃列日涅夫带着老妈参观他的全是高级跑车的车库,跟老妈显摆。小户人家出身的老妈悄悄在他耳边说:“儿子呀,这些车确实很漂亮,但万一布尔什维克又来了怎么办?”今天共产党高官个个都像勃列日涅夫富可敌国,不过他们的老妈比勃列日涅夫的老妈聪明。共产党官员十有八九都是“裸官”,早已将赃款和家人转移海外,即便真正的无产者跑来“共产”也不怕。

很多良知未泯的中共老人,直到晚年才幡然醒悟,有所谓“两头真”之说:早年加入共产党干革命是出于真诚的信仰,晚年黄粱梦醒、反戈一击也是出于真诚的信仰。不过,早年的选择,固然有可能是“真”的,但“真”并不意味着“善”,那些向希特勒致敬的德国百姓也是真诚的,真诚却走向了邪恶。

翻译《共产党宣言》的陈望道,是共产党创始人之一,不过他很快发现从潘多拉的盒子里放出来的原来是个魔鬼。于是,他淡出革命队伍,成了“脱党分子”。中共建政后,虽然凭藉着老资格和学问当上了复旦大学校长,可“文革”中也难逃皮肉之苦。幸好年轻时候练过武功,这才死里逃生。

其实,即便是真正作为信仰的共产主义,不仅不是救人的良药,反倒是害国的毒药。共产主义在二十世纪在全球范围内的实践,造成了数以亿计的生命的毁灭。从苏联、东欧到中国、柬埔寨,无不如此。

有意思的是,陈望道当年自费翻译马列经典,如今的红朝设置了一个庞大的衙门承担此种工程,即中央编译局。前编译局长名为衣俊卿,名字有几分梨园或青楼的味道,堪比梅兰芳。副部级的衣局长有一群粉丝,名为“洗衣粉”,甚至为之设置了一个“衣俊卿吧”。女弟子们形容衣老师“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还有很多帖子称其为“衣帅”。

“衣帅”不是绣花枕头,学问也确实了得。据说写入十八大报告里的“三个自信”(所谓道路自信、制度自信、理论自信)就是这位他在耗资几十亿的“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和建设工程”里挖掘出来的。本来衣俊卿已被习总看中,要高升为御前掌笔使,百密一疏,却被一个哀怨的女弟子贴在网上的一篇情色小说毁了锦绣前程。

从陈望道到衣俊卿,就是一场共产党人世纪“变脸”的大戏。难怪习近平在总结苏联解体、苏共崩溃的历史时,感叹说两千万苏共党员中没有一个真男儿。习近平的话似乎是抛砖引玉——衣俊卿之流当然不是真男儿,但是,将女儿送到美国哈佛大学留学的习近平本人难道就是真男儿了?

“中国梦”是一件“皇帝的新衣”

习近平上台后频频提出华而不实的“中国梦”并宣布将这个“习氏话语”载入党史。二零一三年三月,习近平在博鳌亚洲论坛上再度提出“中国梦”,并阐述了中国梦的内容,“以二零一零年为基础,到了二零二零年实现国内生产毛额翻一番,完成小康社会,在本世纪中叶成为文明和谐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这个梦不可谓不大,跟希特勒当年千年帝国的梦有异曲同工之妙。习近平穿上了这件皇帝的新衣,在国际舞台上长袖善舞、多财善贾,呼风唤雨,不亦说乎。

皇帝的新衣,自然有人来揭穿。居住在江西南昌的网名“红衣大叔”的李磊,立即写了一首名为《中国梦》的歌曲,自己演唱,自己录制,MTV在网络上发布之后,瞬间便有数十万人点击,进而遭到封锁和删除。李磊的歌词有两段是这样唱的:

中国梦不是独裁的梦,中国梦不是专政的梦,中国梦不是“屏蔽”的梦,中国梦不是贪官的梦。中国梦是人民的梦,中国梦是民主的梦,中国梦是宪政的梦,中国梦是民富的梦。

中国梦不是权贵的梦,中国梦不是黑帮的梦,中国梦不是“审查”的梦,中国梦不是“强拆”的梦。中国梦是选举的梦,中国梦是自由的梦。

李磊说:“现在官方在炒作‘中国梦’这个概念,灌输官方意识形态,我们就是要表达跟他们不同的理念。我是本着这个目的创作这首歌曲的。网友都说一针见血,每一个字都高度概括出民主人士心目中的‘中国梦’,所以引起网民强烈共鸣,大家觉得把他们的心声唱出来了。”既然习近平认为大伙都认同他提出的“中国梦”,那么当局为什么不敢让两种截然不同的“中国梦”互相竞争,甚至让专业歌唱家彭丽媛与业余歌手“红衣大叔”在央视的黄金时段来一场世纪PK呢?号称“制度自信、道路自信、理论自信”的习近平,为什么偏偏没有这样的自信呢?

习近平心里当然知道,纵然“国母”拥有天籁之音,但那“打江山、坐江山”的陈腐不堪的歌词,亦会让“国母”不战而败。于是,他们一方面重重封锁,一方面强力洗脑,甚至赤裸裸地使用“植入”这个词汇。中国官媒报道,二零一三年四月八日,中宣部、教育部、共青团中央在北京召开“深化中国梦宣传教育座谈会”,前中宣部部长、现任中共常委、中央书记处书记刘云山表示:“习近平提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道出了亿万中华儿女的心声,具有强大的凝聚力感召力;中国梦升华了党的执政理念,是当今中国的高昂旋律和精神旗帜,要把中国梦的宣传教育融入各级各类学校教育教学之中,融入未成年人思想道德建设和大学生思想政治教育之中,融入校园文化建设之中,做到进教材、进课堂、进学生头脑。”刘云山服侍新主子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但人的大脑不是电脑,不可以随意植入一个芯片。

习近平、刘云山之流根本不会启动政改。只要刘晓波还在狱中,只要“六四”未获正名,只要报禁和党禁不开,政改就是画饼充饥、水月镜花。而拖延和拒绝政改,习近平的结局便是与他的党一起玉石俱焚、万劫不复。习近平的地位比他当过副总理的父亲习仲勋高,施政空间也更大。如果习近平毅然开启政改,不再是“习禁评”,那么,他在历史上的地位有可能超过乃父。然而,习近平有这样的胸襟和志向吗?我对他不抱期望,我期望的目标,正如刘晓波所说——“未来自由中国在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