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孩提时代我们就接受了一个观念:中国乃居中之国。长期在我们心中存在的一副世界地图就是以中央王国为中心的。官媒所代表和塑造的中国人可以自狂到如此地步,以至将中国等同于“东方”,根本无视文明水平已超越自己(昔日文明之师)的日本,甚至把灿烂的印度文明和更古远的波斯伊斯兰文明也不放在眼里。

跳出铁笼、逃离竹幕以后,世界主义的价值观逐渐冲淡了狭隘的民族主义,我才真正认识到世界文明发展的主流和方向,认识到地缘上仍然居中的中国在文明意义上已经回到蒙昧昏暗的洞穴。比如说,在2013年,“自由之家”认定世界上195个国家中,已有118个国家建立选举民主制,占61% (该项指标在2004-05创历史最高,达64%,亦即,123个国家建立了选举民主制)。全球有47个国家被列为“不自由”,它们占到国家总数的24%;58个(30%)国家被列为“部分自由”;90个(46%)国家为“自由”。在所谓的“坏中之坏榜”上,中国赫然有名。最说明问题的是,全球有23亿人生活在不自由状态下,而中国就占到13亿以上;世界上57%的不自由人是中国人。

一个不自由的专制大国赫然矗立在亚欧大陆,其投下的长长阴影,最令人震撼因此最难以忘怀的莫过“面书”2010年发布的全球用户分布视觉效果图。中国庞大的版图成为“面书”靓丽版图上的一块黑洞。如果我们查看谷歌全球用户的分布图、世界森林绿地分布图和二氧化碳的排放图,都会得到同样的震撼。今日,中华大地更是被雾霾笼罩。不知中国的探月器从太空高处回望,又会摄下一番什么景象。 这让我想起了“夜叉国”的故事。

在《佛典譬喻经》中开篇第一就讲到“萨薄降鬼喻”,说的是一个名叫“萨薄”的商人皈依佛祖、遵守十善法,他想与千里之外一个“民多丰乐、宝物饶好”的国家通商,苦于有夜叉居于两国之中,“得人便啖”,阻塞交通,断绝往来。萨薄立志降伏夜叉,做“通道导师”,“通万姓道,益天下利”。而夜叉鬼自称:“我为神中王,膂力大无边。吃人有多少,无人能知晓。”但终归邪不压正,夜叉王被征服,萨薄实现了他的志愿:“道路归于万民,利益归于天下。”

过去十来年间,中国人民的辛勤劳作和智慧的发挥给中国文明复兴带来了一线机会。但党国将这一历史进程绑架到了一条邪路上。无论在日本、俄国、意大利、韩国还是新加坡的民众中,或是在华盛顿决策者圈里、欧盟思想库讨论会上和华尔街的投资商内圈里,一个急剧膨胀的专制中国已经成为令人担忧的夜叉国。甚至在法国巴黎的蓬皮杜艺术中心,我看到一幅“中国崛起”的绘画,描绘一条赤龙、扭动着长城构成的身体。

在刚过去的2013年年底,中国政府单方面宣布了“东海防空识别区”,更是引发周边一系列国家的敌视反应。不错,美国、日本甚至韩国都有自己的“防空识别区”。但中国政府颁布的有三点差压:第一,美、日要求所有进入本国目的地的航空器声报飞行信息,中国要求所有进入识别区(包括路过)的航空器履行声报。第二,美、日的识别区是为了加强空中安全、减少误判为主要目的,中国是通过“防空识别区”来解决钓鱼岛的主权争议问题。中国政府无视二战划定的苏、美势力范围给日本对钓鱼岛的实际控制权,试图采取单方行动来控制钓鱼岛,势必引发地区紧张。第三,美、日设立识别区在先,没有与既存的识别区冲突的问题。中国的识别区在后,势必要与既存的识别区协调。也就是说,在先占原则下,先下手者是单边行为,但后下手者就一定涉及多边谈判。中国是在没有与任何邻国通气的情况下一意孤行的。

批评中国政府的草率单边行动,并非要否认中国人的国家利益。孔子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捍卫和拓展国家利益也是国际政治的基本规律,但它也有道可循。如果个人和国家要讲道理,也就是要踏上“抽象的阶梯”。知名的语言学家、日裔美籍参议员早川雪(Sen. S. I. Hayakawa)在他早年写的《语言与思想行动》一书中讲到,抽象有同义反复的“死胡同抽象”,也有“向上走的抽象”和“向下走的抽象”。举例说来,如果中国政府要论证自己利益的合理性和合法性,如建立航空识别区,不能只是说“这是我们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利”、“是我们的核心利益”,“我们的主权不容侵犯”,等等。这是在利益层面上的逻辑循环论证。从邻国角度来看,有的国家会跟着“向上走的抽象”,担心中国可以单边任意改变国际秩序,这势必引起美国的担忧。有的国家又会跟随“向下走的抽象”,例如东盟各国马上担忧在南海,中国是否会推行同样的原则,把各国排挤出南海。所以,中国政府的航空识别区会遭到亚太国家的普遍抵制。

其实,中国人的老祖宗就留下了许多处事立国的道理。比如孔子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德金律,墨子的“兼爱、非攻、天志”的“抽象阶梯”都是范例。我们也可以用三个“I”来阐明论证的抽像阶梯:“利益”(Interest)需要在“制度”(Institution)层面上来论证,“制度”又需要在“理念”(Idea)、也就是价值观层面上得到合理论证。用英国哲学家罗素的话来说,我们的价值论证需要科学、哲学和神学的抽象阶梯。看来东西方文化最终都要求证于“天志”、“神訾”。这里我们就来到了“普世价值”。

一个在国内和国际上都否认普世价值的政府,又怎么可能为自己的政策找到价值支撑和合理论证呢?难怪,中国政府不顾世界舆论,继续封杀台湾的生存空间,甚至在灾难时期它与世界卫生组织的合作;中国政府继续阻挠达赖喇嘛的出访、射杀翻阅喜马拉雅上出走尼泊尔、印度的藏人和报复接待达赖喇嘛的国家和政府;中国政府继续支持在对自己人民和亲长犯下令人发指罪行的金正恩,阻挠南北韩的和平统一进程。像无数的其他海外华人一样,我也在2011年遭遇过在中国航空港国际航班转机不许通行、而被无理扣押的待遇(如果你有在迪拜转机的经历,你就知道,所谓转机就是从一个出口转到另一个出口,无需与当地任何机构打交道。这一点中国连以专制著称的阿联酋都不如)。

国际上越来越多的人士和国家把当今党国控制的中国看作是“青春骚动期的国家”,“流氓无赖国家”,“法西斯政权”。在新的一年里,中、日驻应大使又展开了一场到底“日本军国主义”或是中国是“伏地魔”的国际争论。首先,新年第二天中国驻英大使刘晓明在《每日电讯报》发表署名文章:“中英共同赢得二战胜利,日本拒绝正视过去的侵略事实成为对世界和平的威胁”。文章第一句话就写到:“在《哈里∙波特》的故事里,黑巫师伏地魔难断气,因为装着他的灵魂碎片的七个魂器已经被毁灭了。如果说日本军国主义是阴魂不散的伏地魔,那东京的靖国神社就是一个魂器,再现了她这个民族魂的最阴暗部分。”一周不到,日本驻英国大使林景一在同一报纸发表署名文章:“中国有成为亚洲伏地魔的危险:日本忠于和平、民主,参访靖国神社并不会改变这一立场。” 有意思的是,作为不信灵魂的一个共产党官员投机取巧,拿起一个方便却可能会自伤的武器来进攻;作为对中国文化和政体有独到深刻理解的日本,接过“伏地魔”的比喻,把中国的威胁在国际媒体上挑开辩论。这一事件本身似乎预示着,在新的一年里,全球民主国家联盟会进一步形成共识来对付夜叉国,一个重要的挑战和中心必定是专制而又恶性膨胀的共产党领导的专制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