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近年来中国的“雾霾”严重恶化,影响到韩国、日本等邻国,引起了这些国家媒体的批评。但是在笔者印像中,过去的中国北方地区,也经常有严重的沙尘暴天气,在那时却很少听到有国外媒体对这些事情置评。想来也是,只要污染没有碍着人家,外国媒体,也犯不着多管闲事。但大气的流动,不受国境的限制。如今污染变得如此严重,以至于随着气流扩散蔓延到其它国家,于是这就不仅是中国的内部问题,而成为一个国际问题了。
大气污染看得见、闻得着,普通人也立即会有生理上的感受反应,所以当这些国家一旦“被”雾霾,它们的媒体,几乎立即会向中国发出抗议。但是如果越过国境线的,是另一种无形的东西,也很难被国外的人所感知,那么极有可能,在这些国家长期深受其影响之后,大部分人,仍然对这种事物毫无知觉。
《纽约时报》最近刊登托马斯•B•埃兹尔教授的文章,指出近10年以来,美国工人的收入在持续下降。中国在2001年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之后,来自中国进口,对美国工人冲击增加了一倍多;美国自2000年以来所减少的制造业岗位,有四分之一,可以用这种进口冲击来解释。由此可见,中国商品出口的大幅增加,与美国工人的收入降低,有着直接的相关关系。
受类似影响的绝不止美国一个国家。日本自上世纪90年代初泡沫经济崩溃以来,直到近年经济增长率一直乏善可陈,被称作“失去的20年”。关于日本经济低迷的原因,向来众说纷纭,但最近日本《东洋经济》周刊登载了一篇文章,指出除去泡沫崩溃的影响之外,日本经济所面临的一个严重问题,是劳动者的真实工资长期下降,而作者认为,这才是导致日本经济困难的根本原因。稍微遗憾的是,作者并没有就这个问题进行更深入的分析。但是,结合中日贸易的历史数据,以及埃兹尔教授的结论,不难推测,日本工资的长期下降,也与中国商品出口的大幅增加,有着直接的关系。
当然,相关性并不总是代表因果性。但显而易见的是,中国所出口的中低端工业制品,由于价格非常低廉,所以对美日等发达国家的同类产业,造成了直接的强烈冲击。而一般说来,一国之内的劳动收入,存在一定“均衡化”现象,也就是说,当部分产业因失业等原因导致这个行业的工资下降时,其他的非同类产业,也会面临着工资压力。这主要是因为,如果失业增加,则会对整个经济体产生压力,在全体范围降低企业主的景气期望,以及压缩雇员的加薪空间,同时也会增加政府的财政负担,进一步增加国民的税负包袱。
作为一个世界主义(Cosmopolitanism)的支持者,笔者认为,后发国家的经济发展,以及人均收入的增加,这本来是非常值得肯定的现象。尽管对于发达国家而言,可能随着穷富国家之间的经济差距的缩小,从而导致富国的人均收入略有下降,但只要这些发生在自由与和平的秩序之下,那么,这恰恰说明,穷国与富国之间的地位,在逐渐趋于平等。而且笔者也相信,世界的福利总量,也会因此而有所增加,而不是有所减少。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中国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国家,它所出口的商品,由于有着异乎寻常的低成本结构,笔者称其为“低人权属性”。
经济学家用劳动分配率,来衡量一国劳动者的福利状况。简单来说,这个指标就是劳动者总体的收入,占该国GDP的比率。从全球工资报告(Global Wage Report)发布的数据来看,发达国家的这一指标,一般在60%以上,而墨西哥、印度等发展中国家,也在55%左右,然而中国的这一数据,在2001年加入WTO后陡然下降,长期停滞在45%这一不正常的低水平上。
笔者也曾对中国制造业的工人收入做过文献调查,发现这一行业的劳动分配率甚至更低,只有30%到40%左右,而印度同类行业的工人,仍然可以拿到总体产出的50%以上。无论是与发达国家比较,还是与类似级别的发展中国家比较,中国的劳动者,确实在收入分配上被削掉了一大块福利。
作为政治权利被取消的一个实例,中国禁止自治工会组织的存在,而政府也几乎总是把罢工运动,当作群体事件来处理。这样的一个直接后果,就是中国的工人群体,尽管数量极其庞大,但同时却极度缺乏工资的议价能力。而从数据来看,这一现象尤其以制造业为甚。在中国的商品成本中,大幅砍掉了一部分本来属于工人的福利,而国民在其它方面,也并未得到相应的补偿,这就是笔者所谓的“低人权属性”。
当这些成本结构不正常的商品,出口到了国外,就会给其他国家造成冲击。而商品中所包含的“低人权属性”,会进一步强化冲击的后果。由于中国的低人权现状,导致这些国家受到额外的福利损失,要么造成工人失业,要么造成工资下降,要么造成产业空洞化。这些现象,就是笔者所说的“低人权污染”。
飘散到邻国的“雾霾”的污染度,不过是中国本土的几分之一,就已经让这些国家的媒体大呼小叫。其实,中国对自身国民所造成“低人权污染”,其程度又何尝不是带给邻国的好多倍。那么,这种对于本国国民和别国都不利的现象,到底对谁有好处?又为何能长期持续?这些,就是另外的话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