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饭局中，难免聊到当下形势和各种政治思潮，有朋友对毛粉现象忧心忡忡，于是有了一番讨论，为了方便叙述，以问答体的形式记录如下：
问题一： 现在社会上有一股强烈的缅怀毛泽东的思潮，很多人甚至主张回到毛泽东时代，你们怎么看?
答： 我当然注意到这种思潮，至于这股思潮是否强烈，则可以存疑。在网络上，我们把这类人称为毛粉，是各种毛泽东粉丝的简单。
但如果细致一点来辨认，毛粉其实有不同的层色。有些人认同毛的所谓人格魅力，比如毛的字体，话语，诗词等所展示的那种夸张型人格特征，这种认同大致还是审美或审丑意义上的。这当然也和长期信息封闭环境下洗脑教育有关，不过和其他毛粉的区别是，这一类毛粉并不认同毛的政治图景，对阶级斗争，对毛的政治作为持强烈的否定态度，这种毛粉没有动力来推动毛主义，因此没有政治危害。相反，随着未来更多信息曝光，比如传闻中的毛很多诗词其实都是托名之作，这些毛粉对毛的崇拜情节会很快消解。
当然由于执政集团对毛清算不彻底，对现状不满的群体，很容易滋生对过去的浪漫化想象，比如认为毛时代没有贪腐，公务员兢兢业业，毛时代在国际上扬眉吐气，毛时代虽然贫穷，但是比较公平，民众可以享受免费医疗，免费教育等等。这种幻觉很大程度上是一种情绪替代，是社会不满情绪的一种移情，是对社会不公的一种抗议，毛只是聚合这种情绪的一个方便符号。这种表层认同并不会真正决定一个人的行为选择。当一个不满的农民，一个下岗工人，虽然满腹怨言，但如果真要剥夺他们的土地，剥夺他们的财产，把他们放入到一个衣不蔽体，饥不择食的毛主义环境中，他们肯定不愿意。一个可以佐证的现象是，虽然很多人对现状不满，但是他们并不羡慕当下朝鲜，而实际上朝鲜和毛时代，又有什么区别呢？ 因此这个社会固然有很多毛粉存在，但不能认为有毛粉能构成一股力量，把中国社会重新退回到毛时代。
问题二：你的分析也许有道理，但大量毛粉的存在，意味着这人群会反对自由主义政治主张，成为民主转型的障碍啊！
答： 很多人担心毛粉成为民主化转型的障碍，这个判断其实不成立。
首先，维系现有威权体制的基础是极少数权贵阶层，他们总量很有限。毛粉是对社会不满的人群，诉求和当局并不一致，事实上，在主政者眼里，毛粉同样是麻烦制造者，大量毛派色彩社会活动家同样是维稳体制重点关注的对象，耗费了体制不少的资源。从资源耗费角度来看，虽然和自由派方向不同，毛粉同样是瓦解体制的力量。
在现实社会中，很多毛粉和自由派进行着激烈的观念之争，甚至会在社会场域中发生冲突，比如茅于轼老先生的多次讲座就因为这种冲突而被取消，不过真正能决策并作恶的还是那少数掌权者，而不是毛粉。
当然，也有不少毛粉号称拥护现有政治体制，愿意向体制输诚，但专制体制并不需要大众的支持，专制政体没有管道吸收民间的认同，他们的心虚和猜忌，使得他们不可能放开毛粉进行公开表达，比如毛粉们要游行示威支持政府的时候，他们同样不敢接受。专制体制需要的是大众的恐惧和服从，当公众试图以主动姿态对专制体制表示支持的时候，那往往是令专制体制颤抖的时刻。
因此，要成为民主化转型的障碍，得成为体制的一部分，或者是一股结构性的社会强势力量。而以社会底层为基础的毛粉，是大量的社会边缘人群，经济社会影响力有限，他们是被体制践踏的牺牲品，—虽然他们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他们根本没有资格成为民主化转型的障碍。
问题三：毛粉人多势众，专制体制崩溃之后，他们通过选票把社会拉回到毛时代怎么办？
答：我们并不确切知道毛粉有多少，才会觉得毛粉人多势众。而等我们可以通过选票来确定毛粉真实人数的时候，才会发现这个社会原来毛粉那么少。
官方对毛的罪行没有彻底清算，限制和约束对毛的揭露和批判，这是毛还能矗立神坛，欺骗公众的制度因素。
但在这样一个信息半自由的社会，各种揭露毛罪恶的信息已经汗牛充栋，真正有独立信息收集和判断能力的阶层，其实都不可能是毛粉。其实那些认同毛，相信毛的的毛粉，本身观念是很糊涂的，判断力低下，很容易被环境的变化大量转化。
随着信息更加自由化，尤其是民主化带来的新闻自由，学术自由，大量的社会舆论会更加把毛的形象彻底颠覆，我们可以预判，绝大部分的毛粉都将烟消云散。
遥想当年，希特勒在德国民众中间的地位是何等风光，现在希特勒的粉丝虽然不能说是完全绝迹了，但是任何有教养的，有正经人生态度的，又怎么会去崇拜恶魔呢？
另外，像孔庆东，司马南，郭松民等少数在任何场合都对毛歌功颂德的职业演员，并不具备代表性，至于原因，你懂的。因此别不要高估他们的影响力。
问题四：很多知识分子乐于和毛粉争论，试图启蒙感化他们，你如何评价？
自由派对社会话语权的抢夺和引领，是必要的，通过各种形态的博弈，把观念张力，把社会演变方向更强烈的呈现在公众面前，逼迫公众对社会未来趋势进行思考，并做出他们的选择。 这个过程中，毛粉只是一个次要的对手。
作为个体选择，知识人去启蒙毛粉，恢复他们的恰当认知，这当然是有功德的事情。但是正如上述所说，毛粉在政治转型中的地位无足轻重，而真正的启蒙必定是政治转型后，通过新闻自由，思想自由，通过大量的信息披露才更有效，因此对真正在意启蒙的知识人来说，促进政治制度变迁才是更有效的通道。
不着力于政治制度变迁的启蒙，其实也有可能变成一种自我感动，是对更重要的责任的放弃。只要专制依旧，启蒙的速度远远比不上专制洗脑教育的效率，因此推动专制瓦解的政治行动才是最佳启蒙通道，虽然这是一条崎岖的，充满风险的道路。
问题五：你一定听过“前三十年后三十年互不否定”理论，结合最新一些公开的言行，我的担心是，如果最高领导人是毛粉，那怎么办？
答：如果最高层领导人是毛粉，那会带来什么后果？这倒真是个好问题。
根据一般权力规则，在政治丛林中，最高领导人的首要诉求是生存，是权力，而不是政治理念，因此毛粉也好，国粉也好，儒家也好，基本都是他的一盘菜，他不会是某个理念的真正信徒。因此，不能根据一些公开言行来贴标签。不过需要重申的是，在专制体制下，最高层领导只要试图维系专制，不管他的思想理念是毛派，是儒家，开明专制派，或者新权威主义，他都是民主化转型的障碍。
而像毛这种癫狂型的权力人格要能发挥作用，需要很长时间的权力积累，需要大量的个人化班底，需要长期的造神运动，才能积累必要的政治权威。而即使有这些迹象，但也很难真正达到那个阶段。
而总的来说，目前的社会结构和经济形态，官僚机构的基本态度和倾向，使得体制的基本盘面应该都是排斥毛的，权贵阶层不可能再容忍毛时代的权力模式来重新格式化社会和政治，那样受到威胁最大的其实是权贵阶层和官僚体系，因此文革重来的可能性基本没有，领导人没有可能重新恢复毛时代的权威。
一个真正的毛粉，意味着才智平庸。一个拥有权力的毛粉，是一个反历史潮流的对手，也同样是一个弱智的对手，形势比人强，历史的看，这种机缘未必是坏事。当代历史提供了一个镜鉴，当年英名领袖华主席，拥党政军最高职位于一身，何等威风，但“两个凡是”论把他自己送进了历史的垃圾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