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末,又到了聖誕節假日期間。今年聖誕期間,我得到一些老朋友的消息,很多人都受洗,信了耶穌基督。他們中年輕人很多,信主的過程也比較順利,較少心理上的負擔。最困難的是上世紀五、六十年代接受國內教育的人,他們往往自信是唯物主義者,是相信科學的,拒絕「愚昧」而不願信教,但是面對人生和社會的種種問題,漸漸明白馬列主義並沒有提供精神上的出路,於是兩頭不著落,這些相對年長的朋友,相比之下更失落和痛苦。我雖然不是基督徒,但最近一些朋友聚會時,看到大家在餐前禱告,無論是不是教友,都一起聆聽一位主內弟兄姊妹誠懇地說出大家的謙卑、感恩和喜樂之心情,然後大家齊聲念誦「阿門」。以平常心待之,我覺得這一切都很自然。
然而,聖誕期間聽說西北某大學禁止學生慶祝聖誕,據說是為了抵制西方文化。官方《人民日報》的變身《環球時報》則刊登了一篇長文,借批評著名電影演員孫海英信仰基督教,說基督教是美國推廣西方價值觀為核心的意識形態侵襲的重要戰略手段之一。這種做法就太低下了。《環球時報》的文章說,美國試圖扳倒中國的意識形態心戰,主要亮出了三種武器,第一是普世價值,第二是憲政概念,第三就是披著基督教外衣傳播擴散美國的政治理念和價值觀。《環球時報》的文章,和周小平花千芳一樣,太爛,沒有人會認真去理論一番,人們直接想回答的是,這是下面的人爭寵邀功而手忙腳亂打衝鋒,試圖爭取分一點「帶魚效應」,還是來自最高層的意思?恐怕我們永遠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國務院副總理汪洋日前剛在美國公開表示,引領世界的是美國,中國沒有想法、也沒有能力挑戰美國地位,美國已經主導了體系和規則,中國願意加入這個體系,也尊重這個規則,希望從中發揮建設性作用。這番話雖然在中文報道中被刪去了,但是汪洋顯然不會是言詞不慎而說這話的,沒有習近平的首肯,他哪敢說這樣的話。可以判斷,這至少是最高層內心對世界局勢的看法,是一種務實心理。那麼,最近這些年中國各地政府和黨的宣傳部門為什麼對民眾信教那麼神經過敏呢?因為他們太缺乏自信了。江澤民時代有「三個代表」理論,是想把黨和這個國家、全體人民都捆在一起,而且黨是領頭的,幹好了是黨領導得好,幹得不好也是大家都落個不好。這「三個代表」理論到底有多少人信,恐怕誰也說不上。到了胡錦濤時代,總要有什麼東西在理論上有所創新,有所超過,於是提出了「制度自信、理論自信和道路自信」的三個自信。據圈內人士說,這三個自信是曾經的中央編譯局局長衣俊卿想出來的。想出這麼一個意識形態偉哥級的東西,為中央立了一大功。後來衣氏醜聞爆發,嚴重損害了黨的理論工作的形象,仍然得以全身而退,就是因為這一發明。黨的筆杆子們寫了很多文字來詮釋「三個自信」,可是這東西經不起現實生活的對比掂量,稍微看得仔細點,就能看出「缺什麼說什麼,吃什麼補什麼」的底細。三個自信實乃三個不自信。黨和國家的各級領導心裏明白,論制度,無論是經濟制度和政治制度都存在不三不四的問題,不知道什麼時候危機爆發;論理論,如今黨內哪還有像樣的理論,以前還可以抄抄蘇聯的大部頭著作,現在蘇聯都已經不存在了,本土的理論家什麼也拿不出來;論道路,「摸著石頭過河」已經透露了一切。可以說,共產黨從來也沒有像今天這樣不自信。於是,就要把「三個自信」唱得高亢一點,就像毛主席晚年,全中國都知道文革搞砸了的時候,全國的高音喇叭裏天天唱一首非常高昂的歌曲,整首歌就是翻來覆去一句話: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就是好!習總書記上來後,不得不接收「三個自信」的遺產。不過我想他更操心的是怎樣把那些腐敗的老虎打下去。這群老虎一文不名地上來,十來年功夫就把他們父輩打下的紅色江山悄悄瓜分個不亦樂乎。你說習總書記能自信得起來還要「三個」嗎?習總書記是一個都不自信,所以他最近在澳門對大學生們說,「還有文化自信,文化自信是基礎」。平心而論,習近平提出的文化自信,比衣俊卿想出來的「三個自信」高明好多。衣氏的「三個自信」明擺著的就是「三個不自信」。「文化自信」卻不一樣,對自身文化的自信是植根於民間的,孔子所說的「禮失而求諸野」,世界上各大文明都是如此。問題是,習總書記提出「文化自信」,怎麼落實到黨和國家的各級政策呢?「文化」是怎樣「自信」的?中國人就近有一個現成榜樣,那就是日本。東方各民族中,沒有哪個像日本人那樣自信,把自身傳統和文明成果保存得那麼好,那麼地道,沒有什麼文化像日本文化那樣在全世界受到極高的尊重,也沒有哪個民族像日本人那樣開放,那樣虛懷若谷地學習和接受其他民族的文明成果。如果像西北某大學那樣害怕聖誕節,那還好意思叫大學?如果像浙江的地方諸侯那樣拆十字架拆教堂,那還叫文化自信?自信者隨和,不自信者暴戾,到底是不是自信,用不著說,看樣子也就能看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