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一段,QQ好友群里爱国红心闪烁。

朋友纷纷转来邮件,告知\”五一\”不要去家乐福。更有一首绝句,迅速在网络流传,据说作于诗仙李白:

 

法暮苍山兰舟家,国无落霞缀清乐。
去年叶落缘分福,死水微漾人却亡。

 

每句的头和尾读起来是:\”法国去死,家乐福亡\”。

这首诗成为爱国\”愤青\”们抒发爱国情感的道具:真佩服他老人家,在唐朝就知道骂法国了,发到每个群里让中国人骄傲一下。若是李白知道后人冒名杜撰如此蹩脚的诗句,大概要气得胡子翘起来。

 

俺也曾经很\”愤青\”地爱过国。1998年,美国轰炸南斯拉夫大使馆,电视里播出消息,正在做高中物理题的我,被几个男生捶桌子的怒吼声吓到了。悲愤、怒气迅速弥漫了整个校园,布告栏贴上了抵制美国佬的大字报。我满腔激愤,却仍踌躇:要是同学游行示威,我去呢还是不去?我的担忧被教导处轻易化解了,没有游成,一场以\”爱国\”为主题的演讲迅速开始。印象深刻的是我一\”假小子\”大嗓门的室友,登上讲台,舞手、顿足,激愤地喊过几句口号之后,因情绪激动,说不上话,泪水哗啦顺着面颊淌下来。全班同学热烈鼓掌,男生热血沸腾,女生低头饮泣。似乎五四青年的热血又在我们这一代人身上复活了。

 

再到2005年抵制日本,热血又沸腾了一次。

历史循环往复,又到了考验中国青年的时候了。

 

2008年,在中国人看来是个吉利的数字,确又如此多灾多难:雪灾刚平,边疆不宁,奥运圣火逢劫难。兼有法国人、美国CNN等海外媒体诋毁中国人,在此危难之际,中国青年该做点什么?

 

我每回顾中华这近百年来的历史,总觉得不寻常,历史似乎没给我们这个民族多少自省的机会:辛亥革命之后,中华民国民义上统一,实质四分五裂,蒋政权还没来得收拾旧山河,虽有五四新文化运动,开始反省传统、思虑现代民主自由进程,却被日本侵略军的枪炮声中断,中华民族开始了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对外民族解放战争——抗日战争,也是唯一一次中华汉族政权对外族战争的胜利。这次胜利来得不易,值得史家大书特书。1949年,共、产党、政权建立,大概是穷怕了,七十年来忙于经济建设,抓物质生产,精神文化上于五四新文化运动的传统完全断裂。

 

题目是\”爱国\”,为什么扯到历史,因为今日嚷嚷着要\”法国去死,家乐福亡\”的爱国青年,多是生于八十、九十年代的年轻人,他们已经熟稔宏大叙事的词汇,并内化成一种习惯,习惯了喊空泛的口号,以保持和集体一致;习惯了形式上一套,行动上一套,以获取实际上的利益。我是他们中若即若离的一员,虽然我能感受到五四的脉搏仍在涌动,但今天之爱国与愤青,更多地成为一种竞相效尤的时髦,是做给人看的,尤其是外国人看的。当爱国成为一场秀,\”愤青\”们大多拥有数不完的爱国的激情,却少有爱国的\”智慧\”。

为什么强调爱国的\”智慧\”?我总觉得,作为一个爱国青年,要知道怎么爱国,首要的便是了解这个国家的历史。当代中国人尤其需了解中华民族民族解放战争的历史——抗日战争,知道历史的细节,便明了这个国家真正需要个体做的是什么。

我读《东史郎日记》和其他抗日资料,悲哀地发现:当时的国民军,在和日军交战前,从未见过坦克,可以想象,当日军的坦克、飞机开过来时,笼罩在国军头上的是一种怎样的恐惧,大概跟清廷士兵的大刀长矛迎向洋人的枪炮时差不多。

起初,日军拿百姓的东西还给钱,见这些人完全手无缚鸡之力,以日本\”欺软怕硬\”的国民性,只把中国人当牲畜一般屠宰、奸杀,所过之处,如遭狼侵。面对这一群疯狂肆虐的野兽,国军尽管弹药充足,但面对敌方更强大的武器和凶狠的狼性时,心灵上首先就成了弱者,恐慌中阵脚大乱,端起枪乱放一气。而日军队伍却组织严密,绝不浪费任何一颗子弹。我似乎从这里找到了答案:为什么70年前那个冬天的南京,保卫国都的10万国军节节溃败,仓皇出逃。

其他抗日队伍如新四军等,装备就更差,面对强大的敌人,居然截断树枝,充作弹药。如果不是美国的两颗原子弹,历史不堪想象。

 

历史的细节总是让人震撼,可这些细节马上被宏大叙事和抽象的表达淹没了,中国人还没有来得及真正反省。中国的科技和制度之落伍,在甲午战争的对决已显端倪,四十多年后再狭路相逢,还是老样子。今日中国的学术科技和文化领域的原创成果如何,想必国人亦有自知之明,这一切弊病的根源,还在于缺乏文化、制度上的自省,中国在经济和建筑景观上成为现代化的民族国家,但在文化和国民性上,缺少现代文明的新气象。五四新文化运动只敲响了个前奏,沉寂了近一百年,不知今天的爱国\”愤青\”们,是否能承接起这沉重的接力棒。

 

又一个\”五四\”到了。希望爱国青年们,不要玩那种在家乐福\”装一车雪糕冰激凌,推到烤面包的地方,把小车一扔,走人\”的小把戏,也不要杜撰李白他老人家的诗歌了,老人家若泉下有知,会不安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