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年前的“六四血腥镇压”,让很多追求民主自由的英烈饮血街头。一九八九年六月四日凌晨,那横行在北京街头的坦克和纷飞的子弹,改变了整整一代人的命运。尤其是二十多年来,曾经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八九学子们,早已步入不惑之年,但那血写的历史永远地定格在了活下来的八九一代人的心里,任凭岁月的磨蚀,他们片刻也不曾忘记。

 

八九之后的中国大地,万马齐喑,政治环境呈一片萧杀之气。但八九学子们前仆后继,他们为了中国早日实现宪政民主,为了每一个中国人早日享有最基本的人权,监牢已经成为他们生活中必不可缺的一部分。陈云飞、刘贤斌、陈卫、郭飞熊、赵常青、浦志强、于世文、隋牧青,这些八九一代的杰出代表,正是在用自己的不自由换取着所有中国人能够有一天拥有真正的自由和民主!

 

一九八九年春夏之交,在天安门广场为“反腐败,争民主”的伟大的爱国民主运动而绝食的陈云飞,如今正被关押在四川省新津县的看守所内。自2015年的3月25日至今,四个月的时间过去了,一堵由专制统治者设置的无法逾越的高墙,阻绝了外界与他的所有联系,没有人了解他的身体健康状况如何,更没有人知道他是否遭到了酷刑折磨。律师多次要求会见被拒,亲友们只知道他被指控犯有两项好大的罪:“涉嫌煽动颠覆国家政权”和“涉嫌寻衅滋事”。而他的委托代理律师之一的隋牧青,如今也身陷囹圄,罪名也是“涉嫌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和陈云飞一样,隋牧青同样也是八九一代人。

 

我自认为对云飞了解颇多,但直到他被抓捕入狱后,通过阅读许多友人纷纷为云飞呼吁呐喊的文章,尤其是当我走进云飞和他母亲的家,亲耳聆听到云飞的亲人、朋友们对他的种种描述,我才从多个侧面真正认识了他。

 

云飞和他的母亲租住在成都市的新繁地区,从成都市区前往需要一个小时左右的车程。在云飞和母亲租住的斗室内,最显眼的就是母亲睡的一张木床和云飞睡的一张铁床,除了一条板凳和一把小竹椅,几乎再无其它家具。虽然大家都知道云飞日常非常节俭,但如此的陋室仍让我震惊和心疼不已!!

 

母亲开朗、乐观。谈到云飞当年是如何追求女朋友并感动了女孩和她的父母最终接纳了云飞,母亲神采飞扬,哈哈大笑。忆及父亲病重之时,云飞特意从外地请假归家,悉心照料病危的父亲,每天为其擦洗、按摩,母亲的脸上写满了欣慰。说起云飞对家人的爱,母亲说,二十多年前,云飞刚工作不久,得知小妹出嫁,他冒着大雪从外地赶回来,把他所有的积蓄一千块钱都给了小妹。对家人、对朋友,云飞的爱从来都是毫无保留的。这是母亲对云飞的评价。

 

未见到母亲时,我和朋友们设计了无数种说辞:云飞到国外挣钱去了,云飞到远方做生意去了,云飞太忙,暂时不能回家,委托我们来看望您,等等。没想到饱经风雨的母亲早已知晓了云飞被抓捕的消息,她随声附和着我们,说:那让云飞给我写一封信吧。

 

我们大家劝说着母亲,让她和其他的子女去生活,或者由成都的朋友们接走照顾她,不然云飞和我们大家都太不放心了,但这些都被母亲不假思索地拒绝。她说,云飞还有好多书呢,我要给他看着,我要在家里等他,总有一天他会回家的!说到此,母亲突然再也无法抑制,两行泪顺着她饱经沧桑的脸颊无声无息地流淌下来,但母亲马上含着笑,挥着手擦试着泪水,遮掩着说,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了,要用水洗一洗。未见到母亲之前,成都的朋友告诉我,云飞遗传了母亲身上最优秀的品质。见到了她老人家,你才会真正了解云飞。

 

恋恋不舍地离开之时,云飞的母亲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地说:莫要担心我哦!莫要惦记我哦!拳拳赤子心,何以报母恩。云飞,在你失去自由的日子里,耄耋之年的母亲将会成为我们所有朋友的牵挂。

 

离开母亲,看到我仍在不停地流泪,成都的朋友们对我说,云飞自由的时候我们不喜,云飞不自由的时候我们亦不悲。因为,二十六年前的云飞,就已经决然地要走这样的路,只要他不放弃追求民主自由的信念,只要他不停下建构公民社会的脚步,牢狱终将成为加在他身上的冠冕。友人的话让我悲伤的心多少有些释然。是的,云飞,看来我并未真正了解你,今天,你毅然地走向监狱,终于完成了你自己的浴火重生。二十六年来,你的心头沉重地压着死难的英魂,每一次你的同道因为思想和良心入狱,你都倍受煎熬,恨不能飞身替他们去受苦。 

 

云飞老弟,本来你承诺将在寒冬消退、春意来临之时到北方来看我,谁知,就在2015年的3月25日,当你和朋友们前往成都市的双流县和新津县,悼念一九八九年六月四日遭到屠杀的大学生吴国锋、肖杰两位烈士的途中,遭到了百余名持枪警察的抓捕。一行二十余人分别被扣押在几个派出所内,当晚,除了你之外,其余的朋友都相继获释。二十六年了,每年的春季,你都会到烈士墓前祭拜,但是今年,这竟成了执政者抓捕你的导火索。其实,你比谁都明白,悬挂在你头上的大网早已张开,秘密警察们每天都在整理着构陷你的黑材料,他们随时都在窥视着一个恰当的时机,以完成对你的“加冕”。对他们来说,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罪证;但对我们来说,你的一言一行都在起着榜样的作用,当越来越多的公民追寻着你的脚步践行着宪政民主的理念时,你渴望的一个强大的公民社会终将会一点一点地斩断专制的魔爪。 

 

你这样一位个子不高,谈吐虽然妙语连珠却又时常露出腼腆的意气书生,何以令握有国家机器的执政者恐惧害怕?专制者们为什么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公然抓捕之后,却又百般抵赖,拒绝向外界透露出一丝你的信息?在你被强迫失踪十数日后才敢于将臆造的“涉嫌煽动颠覆国家政权”和“寻衅滋事”两大罪名慌忙抛出?

 

记得有一次,我问云飞为何总是背着一个七十年代流行的帆布挎包,最有意思的是包上竟然还印有“为人民服务”的毛体字时,云飞神秘地笑着反问我:你就没发现这几个毛体字的特殊之处吗?在我不解之时,他指着被描黑的字体说,这是对当局的一种讽刺,从执政的那一天起,他们哪里是在为人民服务?我故意说,你看字都不黑了,那不是失去讽刺意义了吗。云飞马上催促我快点找来黑色的笔,煞有介事地将原本是红色的“为人民服务”毛体字再描得更黑一些。

 

随后,云飞突然郑重地对我说,公民社会的建设不仅仅只是培养大家的权利意识,当我们的各种圈子趋于成熟或成一定规模时,常常会出现误解、矛盾甚至是相互攻击,还没等当局来围攻,我们自己就先乱了阵脚斗起来了。这说明什么?说明有别有用心者在人为地制造混乱,破坏我们彼此之间的信任和团结,我们千万不能上了当局的反奸计,这种杀伤力对公民社会的成长是致命的。今后我们必须要在这方面多做工作,丢弃个人过多的私欲,用智慧和坦荡去化解危机。

 

随着对陈云飞的了解和理解逐步加深,我终于明白了,其实执政者惧怕的并非是你个人,而是你跋山涉水四处播散宪政民主种子的精神,是你不忌惮虎狼之威誓言要将之驯服的“驯兽师”式的勇气,是你抛开功利之心四处游说化解民运圈、维权圈、访民圈里的矛盾的人格感召力,是你身体力行冲在捍卫人权的第一线、出入全国四十余个公安派出所时展现出来的凛然正气,是你用独创的行为艺术轻松地讽刺弄权者而令其哑然的幽默,是你奋不顾身为入狱的良心犯奔走呼号的执着,是日渐成长起来的公民社会里每一个人的怒吼!是你身上体现出来的中华传统美德:菩萨心肠,侠肝义胆,匡扶正义,“力行近乎仁。”(《礼记·中庸》)“圣人以身体之。”《淮南子·氾论训》

 

于是,执政者在异常的恐惧中举起了自由的屠刀,凶残地砍向你,砍向和你一样的优秀公民们。云飞老弟,你已经被与世隔绝四个月,想必你并不了解自你入狱后,执政者为了继续维护专制统治,抛出了“在颜色革命准备和进行的过程中,西方国家非常注重政府支持和非政府组织积极参与的双管齐下,非政府组织发挥了特殊作用”的“颜色革命之危害”的谬论,随后,NGO受到严重冲击,而就在几天前,公民社会的维权群体更是遭受了史无前例的镇压,三百余名维权律师和人权捍卫者被抓捕、强迫失踪、威胁、传唤,中共喉舌更是极尽所能地抹黑、挑拨、构陷,在这最黑暗的酷暑七月,我们的良心正在顽强地与暴政对抗,这时候的你,如果在我们身边,将会让我们多一分坚守的力量!

 

不管执政者如何拒斥自由、民主、宪政、人权的普世价值,宪政民主的春天终有一天会来到我们身边。云飞,这是你坚定不移的信念,也是我们每一个人追求的目标。尽管,我们单独的个体力量是微小的,但是,正如鲍勃·肯尼迪所言:“一个人每次为一个理念而挺身而出,或为改进他人生活而努力,或向不公出击,他传递出的希望仅产生很小的波纹,而千百万不同能量产生的波纹互相交叉,就能汇聚成洪流,并可冲垮阻挡我们的最坚实的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