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话题已经重复了多次:多年前的惨案之夜,一个母亲失去了孩子,她不愿意忍辱偷生,她站起来指着刽子手的脸说:是你们……
接着又一个母亲站起来。接着站起来了几个母亲。接着形成了一个母亲群体。直到眼下,大地震发生了,更多的孩子被吞噬和埋葬,面对山丘一般连绵的废墟,更多的母亲哭干了泪。但是她们找谁去?老天会给一个公道吗?即使有公道,老天能让时光倒流,死孩子变活吗?
死于大地震的孩子的母亲们,自然不会记得死于枪杀的孩子的母亲们,况且母亲们最终也会死去——这种死亡链条,构成中国人千百年的历史。谁都可以选择忘掉历史,追求快乐或狂欢,所以几万或十几万大地震死难者的亲属们,完全有理由擦干血迹,振奋精神,去向往近在咫尺的奥运盛会。曾经导演过《活着》和《菊豆》的张艺谋,荣耀或可耻地充当了奥运开幕式的总导演。
2006年冬,70岁的丁子霖获得独立中文笔会颁发的自由写作奖。她随后在一次朋友聚会上,追述了丁氏家族史,缅怀了长辈丁文江。她自叹已活得足够长,比家族里的任何长辈都活得长。“心脏病越来越严重,”她说,“不定哪一天就长眠不起。”这次她放不下的,不再是孩子,而是同自已一起年复一年为死孩子呼号的母亲们。“在座的不少朋友还年轻,大有希望看到民主曙光,”她说,“我不在的时候,请多多关照她们。”
而在此前的2003年,她还写了一张纸条,介绍我去探访四川的六四难属吴定富;她还开玩笑说,如果有一天“革命”成功,北京的地面定会涌现许多英雄,那时我们就带着孩子的骨灰离开这里。
希望是渺茫的,健忘是经常的,可记忆的传承却始终后继有人。否则就不会在愤青蜂拥的时代产生师涛。他比丁子霖小37岁,因“泄露国家机密”获刑10年,被关押在湖南的某某监狱。在一首广为传播的诗歌《六月》里,他写到:
六月,鱼儿离开血红的海水
游向另一处冬眠之地
六月,大地变形、河流无声
成堆的信札已无法送到死者手中
2008年5月15日,
大震之后,余震之中,四川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