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工作和私交,我一直和王宇、包龙军有来往,和王宇会在一些案件的代理上有交流和商议,而包龙军则经常从他们远在天通苑的家来我们办公室喝茶聊天处理工作,有时候还会帮办公室收拾东西、打扫卫生。

包龙军和王宇都是内蒙人,有着共同的坦荡、率直、嫉恶如仇的性格特点,这也是我喜欢和他们交往的原因。我早知道他们准备送孩子出国学习,也看到他们在送孩子出国学习过程中所经历的坎坷和焦虑。终于6月时,包龙军高高兴兴地告诉我:儿子联系好学校了,下个月送他去澳大利亚。于是,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他要送孩子去澳大利亚上学的事了。

大概在孩子确定去澳大利亚上学前后,新华网、人民网等中央级官媒协同各级政府官媒突然几乎同时发文集体抹黑王宇,文章以几年前王宇被诬过失伤害案为背景,捏造事实,煽情与污蔑并用,王宇成为他们所说的黑律师、泼妇和吃空饷者——“山雨欲来风满楼”。

抹黑行动的幕后黑手大概也知道官媒公信力差、几乎没几个人相信,加上众多律师的文章与声明力挺王宇,抹黑倒成了对王宇另外一种方式的颂扬,于是他们利用陈年旧案,让王宇过失伤害案中的所谓受害人张格飞对王宇提出强制执行,天津铁路运输法院迅速行动,给王宇发出强制执行令限制王宇出境。

整个6月,我就看到包龙军一直在忙,忙着应对法院的强制执行,忙着王宇维权律师团的组建和运转,忙着自己的签证和送孩子出国的事。有包龙军这个坚强后盾,王宇似乎没有受到抹黑和强制执行的影响,一如既往地奔忙在维权一线;前段时间,还在河北三河县法院被法警拖着,扔出法庭,身心俱伤。

这两年,维权律师被打被抓,似乎已经成为一种“新常态”,见到王宇也不知该用什么语言来安慰她,或许这是被誉为人权律师中的“战神”所必然要面对的。还好,包龙军要送孩子出国上学是这个灰暗时期的一件喜事,于是我们会常常提起,借机喝酒庆祝,还不忘嘱咐包龙军安排好孩子就尽快回来,我们都需要他。但有时我也会调侃他:凭着他整天四处奔忙,热心帮助他人维权的这股劲头,如果去国外送外卖,一定比现在挣得多。

我从未见过他们的孩子,也是因为7月9日他们和孩子的共同失踪,我才知道孩子叫包蒙蒙。王宇整日在出差,包龙军也常常忙于维权,我觉得他们似乎很少管孩子。包龙军偶尔会提起孩子,开篇语一般都是“我儿子……”,言语中充满父亲对儿子的亲切和赞赏。他说,王宇判刑入狱后,孩子才十二三岁,自己就从北京跑到天津,在关押王宇的监狱高墙外转圈。包龙军还觉得儿子在人权方面的领悟要比他高,儿子在一些人权事件上的见解也常常为他所津津乐道。

包蒙蒙被非法羁押40多个小时以后释放,被姑姑领回家中,不久对于他遭遇的记述发布在网络上,读来令人心碎。那种从出国留学而产生的期盼与欣喜,突然跌至自己被抓、父母失踪、留学梦碎的绝望与恐惧,一个成人都很难接受,何况一个16岁的孩子。再之后,看到了记者对他的采访,孩子的坚强让我钦佩,不愧是王宇和包龙军的儿子!

王宇和包龙军至今已经失踪一个多月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哪里,天津警方的答复表面合法:他们因为涉嫌煽动颠覆国家政权,被指定居所监视居住。这两年来,为阻止律师会见,全国各地的警察们虽然早已黔驴技穷,但还依然是蛮拼的——从指定居所监视居住,到强迫被羁押人写出不委托律师的声明,再到现在天津警方大范围使用煽动颠覆国家政权这个“高大上”的罪名。当然,任你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像王宇和包龙军夫妇这样每天忙于维权、助人,没有写过政论文章,连微博微信都很少发的人,怎么就会煽动颠覆国家政权了。

四十多天来,我几乎没有一天不在惦念他们。对于中国警察的残酷我一直有所耳闻,在看守所里他们都可以对被羁押人剥夺睡眠实施酷刑,更何况王宇、包龙军夫妇被指定居所监视居住。在一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他们被秘密关押,见不到律师,我不知道他们会遭遇怎样的酷刑和折磨,不知道他们是否挺得过来。最让他们牵挂的或许是儿子包蒙蒙出国读书的事。如果知道孩子出国梦碎,他们会不会肝肠寸断?如果知道孩子的坚强和成熟,他们是不是会感到些许安慰?

一切都已改变,我们的生活可能再也无法回到过去那样,但我相信王宇和包龙军夫妇作为人权捍卫者,信念坚定,梦想依旧。细雨蒙蒙中,我似乎又看到包龙军背着王宇那装满案卷和电脑、沉重无比的背包,跟着王宇疲惫的身影,两个人说着笑着,走在回家的路上;儿子包蒙蒙在家里等着他们归来。

2015年8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