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2月9日,世界人权日前一天,在澳洲探亲的我从微信上看到:我的教会——贵阳活石教会被当局取缔、查封,牧师被推揉呵斥关押拘留,数百弟兄姊妹分别遭到跟踪、限制自由、屏蔽通信、约谈、威胁、扭打。过程中执法人员故意用粗暴手段对待牧师和弟兄姊妹,意图引发冲突,便于将事件升级好抓人关人,可是牧师和弟兄姊妹回向他们的只有怜悯的目光。毫无征兆地,我忠实的瑞士手表忽然在“9”上停了下来,似乎要将这个日子定格于历史。

是的,这一天注定要被历史记住。我只是纳闷:为什么又出现在贵州?

历史上贵州就是一个教案频发的“教案省”,近代《北京条约》签订后在中国

境内发生的第一起教案,就是贵阳的“青岩教案”。事发在清咸丰十一年即1861年。是年端午,当地民众按习俗“游百病”,路过姚家关天主教大修院门前时,高诵:“火烧天主堂,洋人坐班房”挑逗,与大修院修士发生争吵,争吵后并没有酿成事端。当时中国处在传统社会向近代社会的转型时期,“门户”逐渐开放,各种矛盾十分尖锐。在此之先,贵阳官方的预备干部——候补道儒生缪焕章编撰并刊印《救劫宝训》一书,鼓吹“屏黜异端”,煽动反天主教的舆论。此举得到贵州巡抚何冠英和提督田兴恕的高度重视,二人遂联名发密函至全省各地方政府官员,要求“对欲图传播天主教淆惑人心者,以外来匪人看待,随时驱逐,或借故处之以法。”青岩团务道赵畏三,本是一介儒生,膝下六子,竟出了四个举人和一个状元,算得上是贵州省的“第一读书人家”。赵畏三以其儒家“卫道士”的本色和“青岩团务道”的本职,立即按何冠英、田兴恕的命令,借题发挥,将大修院看门人罗廷荫、修生张文澜、陈昌品,大修院女厨工王玛尔大斩首(四人也成为中国被罗马教廷封圣的第一批圣人)。“青岩教案”是之后更大规模的“义和拳案”的预演,它们的模式都是“道统”自居的知识分子作舆论倡导,“政统”的统治阶级公开或暗中操纵和支持,“饭桶”的愚民百姓充当炮灰。

基督新教在中国境内发生的第一起教案,同样也出自贵州。那就是“旁海教案”,事发于1892年。中华内地会的澳大利亚传教士明鉴光在苗族人地区建立教会,支持苗族信徒的正当权利,引起长期压榨苗民的汉族官宦大户猜忌,明鉴光因此被会党领袖许五斤所杀。这是内地会在中国第一个殉道的传教士,一同殉道的还有第一个苗族教徒和英文翻译潘寿山(他曾经把四书五经翻为英文和苗文)。“旁海教案”是一起普普通通的教案,本身没有多少内容供历史记载,可贵的是这次教案的处理原则首次体现了《圣经》的精神。内地会在贵州安顺传教的党居仁受命处理本次教案,党居仁顶着英国领事馆的压力,坚持不按教案索取赔款,他认为内地会的传教士是自愿来中国传福音,他们的殉道是光荣的道路,是自己背起的十字架,不应该由“他们所做的他们不知道”的“未得之民”来赔偿。这个教案的处理原则后来成为内地会教案的处理原则,后来在义和拳乱中内地会被杀传教士最多,但均没有要求赔偿。

在贵州载入史册的还有开州教案、遵义教案以及“文革”中发生的威宁教案。

与青岩教案和旁海教案一样,这些跨度一百多年的教案,都有一个共同的结局,那就是它们都得到了政府方面的平反昭雪。我相信昨天发生的“活石教案”也将得到同样的待遇。此时让我回忆起1983年我初到贵州省宗教局工作时参与平反“杨志城反革命集团案”的情景——那也是一起教案。杨志城牧师并那些同工与其他受不公平对待者不同,他们并没有计较于几十年的不公平对待,并没有要求赔偿和安置,而是抓紧被耽搁的时间做一件事——传福音。当时我不懂得是什么样的精神支撑他们的行动,从昨天仰华牧师面对执法者挑衅而充满怜悯的目光中,我再次读懂了杨志城们平安喜乐的生命态度。

2015年12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