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媒体严密管制下的自媒体繁荣中,舆论和事实日益脱节。
 
 
 
 
这几天,大陆舆论场最热闹的莫过于疫苗事件了,尽管看上去复杂纷纭,主要的角色也还是那么几种,一是为政府叼飞盘洗地板的,一如既往,还是胡锡进主编的《环球时报》唱主角,一是问责政府的,各种大义凛然状,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慨。此外就是科普派,此前主要由松鼠会等专业出演,此次则换成了方玄昌、和菜头等人,其主旨倒非洗地,而是试图提供一种智商化生存的鸡汤。
 
实际上,在过往的历次公共事件中,基本都是这几派的交锋,剧目大体是五毛和公知对唱,然后科普派或理性派作逍(quan)遥(ru)状,这次的特点在于,以前的逍遥派,这次却成为了主要的火力点,和菜头遭受到了最大的火力,尽管我对于和菜头的理性鸡汤也不感冒,但是,骂倒和菜头,问题疫苗就解决了吗?和菜头成为火力点,在我看来,可能是一个隐藏了某种大众心理的思潮现象。
 
问题疫苗和毒奶粉一样,都是这个体制的产物:不可问责的政府、没有独立的媒体,没有公民社会的力量,等等,共同造成了这种现象一再出现,而所谓解决之道,当然也就是建立一个能满足上诉要求的宪政民主体制。以前公知和五毛的争论,主要围绕这个主题而展开,近年来,随着一轮又一轮针对网路言论的打压,体制问题日益成为禁忌,已经很难再成为焦点话题了。此外,强力打压本身也使得体制改良的预期不再具有吸引力,两相作用之下,原来的公知大战五毛剧目,也就逐渐淡出了舞台的中心位置。
 
对于绝大多数微信和微博的受众来说,体制变革也显得是那么遥远和不切实际,当问题疫苗之类问题出现时,诉诸于体制变革,对于内心的焦虑和恐慌来说,可谓毫无用处,相反,问责派的大义凛然,科普派的理性客观,都可以提供及时有效的安慰,前者让人觉得,这仍然是一个具有价值观的正常社会,充满了正义感和道德立场,而后者则让人觉得,即使这是一个难以信托的时代和社会,凭借自身的理性认知能力,仍可以安然度过一切危机,两者从不同的维度,安抚了广大焦虑和恐慌的心灵,满载这两者的文章,也就迅速传播了开来,两者因此形成某种竞争关系。
 
也因此,在我的理解,和菜头成为了主要火力点,首先是大陆舆论界在强力清场之下,越来越不具备讨论严肃问题的可能,其次则是社交媒体膨胀,涌现出了大量的鸡汤需求,并因此形成了某种同业竞争关系,当然,我说问责其实也是一种鸡汤,可能许多人难以接受,但是,没有宪政民主体制,当然就不会有可问责的政府,不信,且看看在当前体制下,问责的代价如下:2008年三鹿毒奶粉事件中,问责的当事人赵连海,最后被判处有期徒刑两年,为其提供法律援助的公盟许志永,后因推动新公民运动,被判处四年有期徒刑,郭玉闪也在2014年被拘押,近一年后才放出;2008年汶川大地震后,谭作人问责地震灾区学校,最终被判处五年有期徒刑;试提出图调查灾区学生死难真相的艾未未,被失踪81天,罚款1500万。
 
而在和菜头与问责派之间,令我更加不以为然的,可能倒是后者,在一个不可问责的体制下,言之凿凿的问责,相比上述付出代价的赵连海谭作人们,不仅沦为了一种廉价的作秀,还提供了一种体制可问责的虚假安慰。在当下的大陆舆论场,受制于严密的管制,胡锡进之流的叼飞盘和洗地板固然不堪,其他话语实际也意义有限。这倒让我想起在互联网舆论兴起的2006年,当韩寒大战白烨时,许多人都站在韩寒一边,觉得体制内文联作协这些人啊,是落伍和无聊的要死,未来一定属于在网络上成长起来的新一代,如今,十年过去了,当初的网人也纷纷成了意见领袖,可实际上,现在的大陆舆论界,其实同样落伍和无聊的要死。
 
受胡平先生文章影响,包括我在内的许多人,都曾相信,相对结社(组党)自由,言论自由有可能先期获得,而市场化媒体和网络的出现,更被看作是对这一论点的支持,也因此,许多人都对于大陆的言论现状给予相当的重视,视为大陆转型的先行指标,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根据自由之家等机构的评分,大陆的言论自由状况始终稳居全球倒数的行列,这表明,在专政体制下,指望言论自由这一公民/政治权利单兵突进,并成为获得其他权利的基础,是不现实的,大陆言论现状的变化消长,也因此意义有限。
 
可笑的是,尽管大陆的言论自由水准几乎纹丝不动,但在消费主义的刺激下,尽管大陆互联网自由位居世界倒数第六,当局对媒体的打击一轮又一轮,自媒体却是一片热闹景象,而在媒体严密管制下的自媒体繁荣中,舆论和事实日益脱节,为了满足需求,舆论会主动寻找哪怕是伪造的事实来发动狂欢,如春节上海女孩到男友家的那桌饭菜,又或者是借题发挥,进入体位竞赛,如这次的疫苗事件,这个时候,所谓的自媒体舆论实际就成了脱口秀,既与事实无关,也与价值无关,只关乎点击和投放,在这个话语场中的各种撕逼,和曾经的体制内论争一样,只是茶杯里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