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知在他们的故国是没有荣誉的。但是莫斯科刚刚见证了索尔仁尼琴死后不同寻常的待遇。索尔仁尼琴曾经是一名异议人士,著作包括<<古拉格群岛>>以及<<伊凡杰尼索维奇的一天>>。他获得了近乎国葬的待遇,普京总理在葬礼上担任主持。

  因此,即使在身后,索尔仁尼琴好像也是一个需要人们加以思虑的人物。但是他是否就与其巨著中自由化观点保持一致呢?

  不幸的是,俄国的艺术总是被用来加强强权的自恋。索尔仁尼琴被这样利用了两次。自相矛盾的地方是,在苏联时代,他的艺术一度被用作解放的力量,因为赫鲁晓夫允许出版<<伊凡杰尼索维奇的一天>>一书,目的在于巩固其反斯大林的政治解冻。但是,在如今本应当是自由和民主的俄国,索尔仁尼琴由于其民族主义和东正教救主即将降临之信仰及其对西方所谓颓废的轻视而被捧上了天。而所有这些论调都是普京当局每天大肆渲染的。

  老苏联已经彻底瓦解;纵然勇猛努力,即便普京人等也无力恢复列宁、斯大林以及老苏联众神。但是克里姆林宫知道,当俄国转向其新的、靠石油出口驱动的独裁政治的时候需要有些东西来取代他们。作为苏联时代最为着名和勇敢的异议人士之一,索尔仁尼琴现在好像肯定成为普京主义举足轻重的人物。

  普京在其整个总统任期内不断把俄国引述为一个古老、强大以及神灵保佑的国家,其历史有一千年,其文明有别于西方,既非共产主义亦非西方自由民主国家。这一论点回应了索氏1978年在哈佛大学毕业典礼上著名的演讲。他说:“任何根基深厚的古老、独立的文化都构成一个独立自治的世界,特别是当它跨越地球表面的大片土地的时候。这种文化对于西方思维而言充满了谜团和惊奇。一千年以来,俄国一直就属于这一类型 ”。

  索尔仁尼琴是由克格勃实行的古拉格制度的幸存者,对于他来说,盼望俄国成为伟大国家,其外在精神高于西方粗俗的唯利是图。他老来支持前克格勃特工普京,而普京曾言根本就没有什么前克格勃特工以及苏联的解体是现代最大的地缘政治灾难。尽管如此,索尔仁尼琴好像把普京接受成为一个“开明独裁者”,其压抑批评者的声音增进俄国的灵魂。

  索尔仁尼琴并不是作为苏联野蛮主义和虚伪的巨人、而是以反现代的怪杰被人纪念,这对于俄国当今的心态无异是悲凉的。如今,他的作品被视为巩固国家统治,而非个人自由。像<<红轮子>>等系列小说作品都是在乏味地描述俄国帝国的终结以及苏联的建立。写于2001年的最后一部著作题为<<相聚两百年>>描写俄国人和犹太人共处的历史,读起来落后时代,充满说教、保守、没有开化,有点反犹主义,还有点索公自身残忍的独裁主义味道。

  普京和赫鲁晓夫都出于自身的目的而利用索尔仁尼琴。普京发誓要恢复俄国人的道德基础、其荣耀以及国际尊重。为了实现这一目标,普京试图恢复高雅文化在俄国生活中至高无上的地位,并且将大众媒体置于政治上附和的地位。普京把索尔仁尼琴奉为坚持大俄罗斯理想的楷模。普京说他是“为人民、祖国以及自由、正义和人道主义理想真心奉献和无私服务的榜样”。

  但是在赫鲁晓夫时代,索尔仁尼琴德作品被用来把苏联从斯大林主义的铁腕中解救出来。赫鲁晓夫钦定出版<<伊凡杰尼索维奇的一天>>一书,因为他知道他在摧垮直到那一时代的整个苏联时代。但是,随着赫鲁晓夫在1964年被推翻,伯列日涅夫马上就恢复正统,清洗那些威胁共产党名声的书籍。索尔仁尼琴遭禁,开始被赶入地下,随后又遭到流放。

  但是赫鲁晓夫在隔离和遭受不誉的时候依旧认为他和索尔仁尼琴之间有着联系。索尔仁尼琴在他的回忆录<<橡树和小牛>>中记述道:“直到1966年,他 [赫鲁晓夫] 还给我寄贺年卡。这让我好不惊讶,因为我处于被捕的边缘。也许他(下台) 不知此事”。

  1989年东欧革命的教训之一就是让真心民主的人物来领导人民摆脱共产主义具有重要的价值。波兰有瓦文萨,捷克斯洛伐克有哈维尔。两人都在痛苦的转型中保持了各自国家的稳定。

  不幸的是,俄国无人具备道义力量来缓和人民的激情。只有索尔仁尼琴和萨哈罗夫在道义力量上靠近瓦文萨和哈维尔。但是萨哈罗夫在共产主义解体的时候已经去世,而索尔仁尼琴德观点又过于保守,与俄罗斯民族主义联系过份密切,以至无法在多国家的苏联中担当民主的象征。

  索尔仁尼琴的悲剧在于,尽管他在把俄国从独裁统治中解放出来的过程中发挥了巨大作用,但是在俄国民众获得解放以后,除了责难他们,他就江郎才尽了。但是也许有一天我们俄国人民将会从我们虚假的梦想中解脱出来。那一天到来的时候,英勇的索尔仁尼琴,那个永不投降、永不遭到腐化的索尔仁尼琴将会恢复给我们。但是我们现在最为需要这一索尔仁尼琴。用弥尔顿失乐园描写地狱的诗句来说就是:“索尔仁尼琴并非光明,而是看得见的黑暗”。

      (作者系前苏联领导人赫鲁晓夫的曾外孙女、美国新学院大学国际关系学教授,著有《纳博科夫:艺术和政治之间的俄罗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