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港岛中环半山荷李活道上的一画廊
50年前的8月18日,中共“红太阳” 毛泽东在北京天安门首次接见迅速兴起的红卫兵运动的小将,掀起了席卷全国的血腥残暴“红八月”的红色恐怖。在被定性为“历史浩劫”的文革爆发50周年的现今,文革成为当局希望从民众记忆中抹掉的过去。不过,在纷繁的香港中环闹市的一家画廊,经历过文革残酷的画廊主人,不愿忘却,将今年3月底曾展出的文革红 卫兵运动50周年“红卫兵画展”,再次推出,引来不少行人驻足观看。
 

这个叫“一画廊”的主人是香港知名第一代画廊主、大画家吴冠中的好友方毓仁先生。出生在香港的方毓仁,上世纪五十年代随爱国的父母回到内地,在北京中共高干子弟云集的育英学校读小学,八中念中学,1965年毕业,分配到155中教书,1978年回到香港。

文革50年周年之际,方毓仁选择用艺术的方式记忆,在自己的“一画廊”举办《红卫兵运动五十年记事》展览,以曾当过红卫兵的旅美画家沈汉武的16幅红卫兵画 作,唤醒对那个疯狂时代的回忆和反思,将一代年轻人的天使与魔鬼、无邪与残暴、疯狂与清醒等多重矛盾体,一幕幕凝结在画布上,呈现给观众。

方毓仁说:“文化革命是所谓触动灵魂、人们的灵魂的,叶剑英讲就是一亿多人受影响了。那这个不能随随便便忘了,你现在中国有很多很多的弊病呀,甚至民族的毛 病,都是因为文革。那就不能把它,大家都不许提,那、那就过去了?那要提到,我们这些人再不说,那后来就道听途说了,我们是亲身经历的。”

方毓仁介绍说,画廊协会安排一些电视台来采访红卫兵画作展。内地一个电视台的十多个人看了后,在画廊中央开了个会,主持人告诉他,题材敏感不能采访,采了内地也不让放。方毓仁不但没有不悦,反而很高兴。

他说:“我说不用对不起,我很高兴,这就显得我们香港是一国两制,你们不能放,我们能放,你们不能做的事,我们能做,这还不好嘛。另外一个故事呢,是一位老人家来我们这儿看,全部细看,文章全都读。读完了以后,泪流满面,对我们的员工深深地鞠躬,说太谢谢你们了。这就说明,作品和这个题目,是能够感动人的。香港不能提,那谁提呀,我们70岁经历的人不提,那谁提呀,那就没了。”

方 毓仁的好友、当代画家沈汉武对1966年16岁起当3年红卫兵的经历刻骨铭心,几十年间创作了200多幅红卫兵题材的油画。与其他偏于沉重和悲情的红卫兵 画作不同的是,沈汉武画笔下身穿绿军装、左臂戴红袖标,即便手里紧握皮鞭和枪枝,也都放射出稚气无邪、虔诚单纯的气质,被许多人批评是美化红卫兵,甚至骂 他粉饰文革。

沈汉武曾对外表示,红卫兵只是在错误时代深受斗争哲学和仇恨教育影响的学生,初衷是像天使一样“保卫革命”,殊不知却被魔鬼所利用,就如他自己,走到下半生,才渐渐明白被“伟大领袖”骗了。

方毓仁表示,文革那个疯狂的年代验证,天使和魔鬼间的转换之快,在经过“伟大领袖”的煽动之后,来得超出人的想象。红卫兵就是被煽动后去作恶的普通的纯朴的“天使”。

他 说:“我看见过我同学的弟弟妹妹怎么个闹法。我的同学原来跟我都特别好,在我眼里他们都是天使,都是好人。但是就是这样年轻、这样善良、这样纯朴的人,一 煽起来,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昨天还勾肩搭背,就是哥们儿,今天就能啪一下,就能批判。所以,这个画家观点也是一样,他表现出来,所谓老红卫兵,多半是 初中学生,初中的小孩,他的相带不出恶相。他最多就表现出他/她们手拿皮鞭、拿着枪、拿着炮,这、这还不够呀!红卫兵那个残暴的时候,非常残暴的,根本想 象不出来,15、6,16、7,而且是女学生,能作出那种事情。”

在毛泽东一声号令全国红卫兵起来造反的1966年,任教的方毓仁见证了 人性扭曲荒谬。他讲述道,在“红八月”的某夜,几辆军车呼啸驶进校园。手持铁头皮带或木棒的红卫兵押着两名犯人从车上跳下,在校、不在校的老师全被召集到 会议室。方毓仁勉强认得眼前鼻青脸肿的二人,是学校两名年轻教师。威风凛凛的红卫兵在众目睽睽下鞭棍齐下,打到辨不出人样。打累了,就叫一位老师给两人剃 个“阴阳头”。那是方毓仁首次见识什么是“五花大绑”,并近距离体受血腥味的文革风潮。

方毓仁说:“我们全都不敢言语声,我旁边的女老师拽住我,吓得。就有一个老师,李老师,叫小李老师,他说,‘不许打人’。这小李老师是神经病,它

只 能教美术,平时唠唠叨叨的。只有一个神经病的人敢喊出来,‘不许打人’。红卫兵,你他妈什么出身?中农!中农滚他妈一边去。那时候就这样,你要是富农,就 一块儿打了。谁敢说呀!什么都要问出身。我的这段经历呀,是非常有意义的,所以我把它写成文章,一定要写,就是说,那个时代,精神正常的人,像我这样,不 敢出声。神经病的,敢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