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在哈尔滨市的六警察打死体院毕业生林松岭的事件,在网上引起了热议。案发在公共场合且人数不少,主要过程又有录像记录为证,案情最终不难调查清楚。从已披露的信息看,双方都不是“好惹”的主儿。死者林松岭是否知道对方身份是警察,是否有恃无恐说过“你知不知道我舅舅是谁”并不重要,他拿水泥块将警察齐新的头部拍出血,导致斗殴激化,肯定是有过错的。然而无论如何,他不该死———正是他的死,使此案成为重案,六警察被刑拘。这六名警察颇为骄横,驾着无照车,车速那么快,人家(体院学生车亮)嘀咕了一声“这是咋开的车啊?”你说声“对不起”或者权当未听见不就结了?却要走过去拍他的肩膀,鄙薄地说“吓着咋的啦”!口角、斗殴也罢了,却要将逃跑的林松岭追打致死。这些最小28岁的警察,难道不懂警察使用武力的必要限度止于“制服”?据称这些警察还是“素质还不错”的,有几位是政工和法制干部,将送到北京的公安大学深造。由此可以理解,虽然政法系统多年前早已严禁刑讯逼供,可是刑讯逼供的恶性案件还在不断发生。

  撇开这起案件当事双方特殊的身份(受过武力专业训练的警察与身强体壮的体院学生),放到更广泛的社会背景来看,这不过是当下大面积存在的社会暴戾症候群(综合征)的一个点状表现。信手拈两条新闻吧:在央视讲清史走红的74岁的阎崇年,在江苏无锡签名售书时,被一个认定他是“汉奸”的年轻人当众抡耳光。广州市天河区暨南花园小区,街坊丁丁的妈妈带着4岁的儿子散步,三条没人牵的狗追赶吓哭的孩子,狗主人不理会,丁丁妈妈在离开之际怒骂“难道这些狗都没有人养吗?真是狗养狗!”结果她顿时被红衣年轻男狗主踢倒在绿化带,尿湿了一地,“经省人民医院医生诊断,丁丁妈妈胸口和大腿两处软组织受伤”。都是以强凌弱,前一例是虚拟世界网络上“夥矣”的愤青走到了真实生活中;后一例则在我们的生活中成为社会新闻版的日常作料。

  日常生活中的这种暴戾之气,像无所不在的大气污染和水源污染影响我们的生活质量,却更令人不安。暴戾之气,是人的“原罪”,在欧美发达国家也不可能消除殆尽。你看,美国的监狱人满为患,警察滥权打人也时有发生;法国的失业青年、德国的光头党、英国的足球流氓,闹起事来都够蝎虎的。但是,在日常生活中,人际关系是友善的,夜不闭户、礼让为先、乐于助人是寻常风俗。而这种生活氛围方面的差距,在我看来,是中国作为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家之间最需要缩小距离的一条。

  像都市里汽车尾气一样为害甚烈的暴戾之气,却不能简单地归咎为贫穷。众所周知,印度与我们一样人满为患,交通比我们还挤,却没有那么普遍的暴戾之气(教派冲突时除外,管理混乱如多次发生严重踩踏事件另当别论)。也别拿宗教信仰说事,宗教信仰有讲博爱而平和的,也有极端的乃至嗜血的。也别拿什么“三统”(儒家古文化传统、五四新文化传统、革命文化传统)来弄玄虚了,我看从当下找原因最直接最有解释力。

  今天刚看到一则本地新闻说,4名德国籍男子在广州分乘两辆的士,走在前面的两人因拒付1元燃油附加费,被的哥拦下;随后,这4名男子围殴这名的哥,其暴行引起附近市民的愤怒,一度将他们围住要求道歉;警察赶到现场后,将4名外籍男子和的哥带到派出所调解,最终4人赔偿的哥1000元医疗费和修车费。估计这4名德国男子是来参加广交会的,不是一般混混。他们在德国想必也文质彬彬,可是到了中国却敢撒野。无非有优越感有特权意识,以为不打人白不打。他们没想到现在广州人不买这种账了,只好悔之晚矣,多付出999元。我断定他们下回不敢在广州撒野,知道了他们这段故事的老外都会提高觉悟。而那些路见不平一声吼的广州市民,我猜也是看人打发的。估计,若是4个警察打的哥,不排除他们会借机围攻警察以泄怨,但更可能漠然视之;若是一伙地痞打人,他们极可能视而不见,因为害怕报复。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论发达国家还是中国,人们对当下的得失(奖惩利害)计较才是最重要的行动指南。

  说到当下暴戾的成因,我看主要是“天理王法”不彰,所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以致“强者为王”,以致年轻爸爸妈妈多有教幼儿园的孩子出手打小朋友的。再就是官员的暴戾示范效应,小如官车以不守交通规则为荣,横行霸道乃至冲卡打人;大如官方强制拆迁时,既不先“强制”搬出被拆者的家产,不给被拆者准备一个临时的帐篷安顿老人病人,却理直气壮命令警察和雇用者,上来就用机器推或铲民房,以致酿成血案……(作者系杂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