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大选的最新发展是,川普改弦更张,一方面对自己出口伤人做正式道歉,同时又高调呼吁黑人选民投他的票,他的逻辑是:既然几十年来民主党未能解决黑人的问题,你们何不在我川普身上赌一把,反正你们已经不会失去什么。川普如此玩世不恭,虽不大可能赢得多数黑人的选票,却让许多对川普深感失望的支持者们开始回心转意。因为他们更不情愿投希拉里一票,这就给美国大选的又带来了变数。
此次美国大选种种戏剧性转折,对理解21世纪的政治革命,带来很多重要启示。
启示之一,21世纪政治革命的一大难题是,网络时代令所有20世纪的意识形态都失灵,而在没有新的意识形态的情况下,仅仅用反“政治正确“来推动政治变革,会带来极大的道德风险。
网络时代令旧的意识形态失灵,一方面是因为这些意识形态隐含的一些重大预设已明显不符事实,或者说很难在现在的条件下说服人,但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社会网络强化了社会的意识形态分歧,使得任何一种意识形态都难以推动社会共识,反而可能加剧社会分裂。但是,正如川普现像表明的,一味地反对政治正确,很容易冲击政治伦理和社会伦理的底线,从而带来普遍的社会不安。桑德斯发动的政治革命可能败于前者,而川普发动的政治革命则明显在败于后者。
启示之二,无论是发动革命还是压制革命,国家机会主义或普京主义正在成为理性的政治变革最主要的威胁,如何克服这种威胁是21世纪政治革命必须面对的首要难题。
建立和维持大规模的政治秩序不能没有意识形态,目前开始在世界流行的一种新意识形态,就是国家机会主义,或者用扎卡利亚(Fareed Zakaria)的话来说,就是普京主义。现在看的很清楚,普京试图重建俄国大国地位的种种手段,赢得了不少有政治雄心或野心的人的青睐,甚至赢得了不少选民的青睐。习近平和川普,还有土耳其的埃尔多安,本质上都是普京主义者,只不过各国背景不同,各人的见识和能力以及面对的约束不同,具体策略和得失也就不同。
普京主义的一个基本理念,就是“实事求是,但要以我为主“,不承认有所谓普遍接受的“客观事实“和社会共识。因此,为了国家利益和个人权力,要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但也要保持策略的弹性,让对手始终难以判断自己的底线,保持在斗而不破的权力博弈中经常处于主动地位。
在旧的意识形态全面失灵的情况下,普京主义或国家机会主义的滥觞不难理解,但其风险和后果是令人不能不忧虑的。对此,普京和普京主义者们也不是不知道,但他们认为别无选择。为了对冲这种风险,普京最近的一个措施就是在十月革命百年之际,为政治迫害的受难者建纪念碑。习近平的策略是一方面把马克思主义的调子不断提高,另一方面也不否定市场的决定性作用。
普京主义者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就是独立和自由的媒体。因为他们都认为,媒体是不存在的所谓“客观事实“的制造者,因此是当权者“实事求是“的主要障碍。必须承认,媒体也有一切权力都必然遭遇的腐败和扭曲问题,但用国家权力来压制和操控媒体,只会带来双重的扭曲和腐败。这个难题显然不大可能首先在俄国和中国得到解决,因此,尽管今年美国大选的两位总统候选人都令人失望,仍然具有前所未有的全球意义。因为由这次大选推动的美国政治革命,将对21世纪全球的政治革命如何解决网络时代重建社会共识机制和信任机制这个难题,提供极有价值的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