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选当天,团员之一、中国政法大学教授丛日云(右)在Falls Church一个投票站观摩

Falls Church县投票站,选民自觉排队等候投票的场景另中国观选代表团印象深刻

与四年前媒体广泛报道相比,今年前往美国观摩大选的九名民政部官员没有接受任何媒体采访

国际先驱导报记者刘俊发自北京 投票还没结束,张小劲就提前感受到了胜利的狂欢。

当地时间11月4日8点10分,47岁的奥巴马拿下最关键的弗吉尼亚州,成为美国第一任黑人总统。此时,这位中国人民大学教授刚从旧金山的一个投票站走出来,“汽车鸣笛庆祝,满街的人在呐喊、哭泣。”

已经第三次观摩美国大选的张小劲纳闷的是,到底是什么力量让这次美国选民热情如此高涨。而这一幕,对同行的九名中国民政部门官员来说更是有些新鲜,因为在中国的基层选举中很难看到这样的场面。

震撼的一天

九名官员中,除两人来自民政部外,其余七人均来自地方。“他们都是省里、县里负责基层政权和社区建设的处、科级官员,来自贵州、河北、河南、湖北、重庆等省。”一路陪同这支中国观选代表团的美国卡特中心中国项目部助理丁源远告诉《国际先驱导报》。

巧合的是,11月4日也是中国颁布实施《村民委员会组织法》十周年的日子。民政部部长李学举表示,十年来,240多万名村委会干部基本做到了由村民直接选举产生。

美国大选当天,九名中国官员和四名学者兵分两路,分别在弗吉尼亚州和加州的县市观摩。早上5点半,他们就从酒店出发,前往设在教堂、社区建筑、市政厅和学校内的投票站,零距离观察美国人如何实践他们的选举权。一直到晚上8点半投票结束,这些特殊的中国观众马不停蹄地走了不下10个投票站,结果令他们大感意外。

在内部交流会上,一些官员向丁源远感慨:让他们印象最深的是在旧金山的一个县,他们看到了106岁的一个老人来投票。还有一个全身瘫痪、戴着氧气面罩的人来投票。而所有投票站的工作人员都是志愿者,即便有补贴也是微薄的工资,志愿者中有七八十岁的老太太,也有未到选举年龄的高中生,“他们认为这在中国不大可能看到。”

黑人奥巴马的当选也令中国官员惊讶不已。九名中国官员大多为出生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中年人,小时候都接受过这样的教育——“美国是一个种族歧视的国家”。“40年前,马丁·路德·金被刺杀的时候,中国的主流声音是,华尔街控制了美国政府,马上就要被黑人和穷白人推翻。”卡特中心中国项目部主任刘亚伟说:“他们(中国官员)对美国政治生态演变有了近距离的观察之后,想法应该会有所改变。”

大选结果出炉后,当地人忙着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几乎没人注意到这些中国官员和学者在做什么。在华人聚集的旧金山,张小劲和几名中国官员走进一家星巴克,以已投票选民的身份,要了一杯免费“Vote Coffe”(投票咖啡),度过了他们抵美十天来最震撼的一天。

刻意保持低调

10月23日,中国观选代表团13人从北京出发飞往纽约,卡特中心和美国福特基金会负责全程的费用和接待。跟往年相比,这次观摩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他们一路从纽约、旧金山、俄亥俄,再到华盛顿,走马观花地了解美国的选举文化和制度。

唯一的不同是增设了一个主题——电子投票技术在美国大选中的应用。“请他们从外国人角度看看电子投票技术有什么优点和缺点。所有的团员都有问卷。”丁源远说。2002年,美国国会颁布《美国投票法案》,规定地方必须运用电子投票技术,力求让投票计票过程规范化。

除了回答问卷,中国官员再没有其他作业。而学者则必须每天写一篇与大选有关的博客,回国后还要写一个长篇主题文章,最后集结成书。为了让中国官员对美国大选能有一个基础的了解, 行前,刘亚伟给每个中国官员寄了一百多页的背景材料,并送上了他和中国政法大学教授吕芳合著的《奥巴马:他将改变美国》一书。这是惯例。从1998年的美国中期选举开始,中国民政部官员已经去美国观摩了四次,刘亚伟都要给他们准备一些相关的资料。

2004年,一位地方来的民政代表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孙亚菲,“老听到美国讲自己的文明与民主如何如何,却一直没有机会去了解。总统大选是体验它的最佳时机”。

不过,与2004年中国媒体的广泛报道相比,中国官员这次造访美国却显得异常低调。除了“民政部官员”几个字外,卡特中心的英文新闻稿中甚至连多少人参与都没有提到。途中,他们也没有接受任何中英文媒体的采访。

不是为了学美式民主

体验的过程是充实的,却也异常疲惫。用张小劲的话来说,“累得快要吐血”。看一下张小劲10月29日这天的行程就可得知他们的辛苦:早上8时半,到达俄亥俄州首府哥伦布市中心的老兵纪念堂投票站观选;10点半的早午餐与多年独立进行选举监督的“推动项目”组织的Donita边吃边谈;12点到俄亥俄州立大学,考察校园竞选动员情况并参观“中文旗舰项目”;下午2时半赶到州务卿办公室访问和座谈;接下来与四个NGO组织的代表会面并座谈;晚上6点半,又与俄亥俄美中友好组织的三位朋友会餐并座谈。

去俄亥俄是因为它是传统的摇摆州,去加州和弗吉尼亚则是为了考察当地电子选票的应用。“加州人更愿意选择纸质选票,弗吉尼亚人更喜欢电子选票。”丁源远说。和往年到主要到党部听取如何动员选民相比,这次接触面更加广泛深入。“去了市政厅、地方选举办公室观摩计票全过程。”丁源远说,比如在加州找地方上负责选举事务的第一手官员,带中国官员去看他们分拣、扫描“邮寄选票”的过程。

在以往的报道中,媒体很喜欢把中国官员观摩美国大选跟学习美式民主联系在一起,但刘亚伟说,这并非他们的初衷。

“两国国情不一样,直接能够去学的东西不是特别多。但通过相互交流可以更深入了解对方,消除误会。”刘亚伟说,从1998年开始,卡特中心每年都会带美国官员学者去中国观摩村委会选举、县乡人大代表选举。“他们也很吃惊,因为他们从来不知道中国农村轰轰烈烈的选举,不知道候选人提名可以公开和竞争,不知道可以秘密划票、公开唱票等等。同样,中国官员来美国之前,可能也不了解美国民主的运作,来了之后才有更切身的感受。”

选民素质要从娃娃抓起

其中一个巨大的感受,就是美国选民热情高涨背后,跟美国选民教育密不可分。在加州的一些投票站内,负责语言服务的好多都是年龄未满18岁的高中生。“对他们来说非常辛苦,早上5点到位,布置投票站,调试机器,晚上8点多完工。但他们却做的一丝不苟。”张小劲说, 他还看到一位母亲带着一个三岁的儿子、一岁的女儿去填选票,工作人员在每个小孩身上都贴上“I Vote”(我投票了)字样的标志。

等到孩子们真正长大可以投票的时候,他们在热情高涨的同时又不乏理性。在吕芳的想像中,投票站应该是两方对垒,支持者摇旗呐喊才对。结果却完全出乎他的预料。大选当天,吕芳所在小组参观的第一个投票点在弗吉尼亚Falls Church县的一个社区活动中心。他们到那里时刚过6点,投票点外已经排起了长龙,蜿蜒足有一二百米。人群中,有人带着蹒跚学步的孩子,有人坐着轮椅,有人自己带着椅子……“但是,整个人群静悄悄的,没有一点激动人心的表现。”

投票站里一切都井然有序。“每个投票点都有核对选民登记、发放投票证明、指导投票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的后面通常会坐着一排监督者,一般是共和党人和民主党人各有一半。他们来自不同的政党,对对方政党抱有警惕,但是,也只是静静地坐着,偶尔低声交流一两句。”吕芳回忆。

“中国官员认为,中国选民缺乏热情,需要自上而下组织,而美国选民热情很高,不需要动员。他们认为中国选民教育的工作还需要加强,才能赶上美国选民的素质。”丁源远说,中国官员也认为,美国选举制度是用钱“砸”出来的。“投票站一台录像机可能就要5000美金,给每个信封签名拍照的设备要60万美金。他们认为想要高效的机票程序需要很高的成本,这是他们最大的感受。”

尽管成本很高,但代表团团员之一、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徐家良认为,这很值得中国借鉴。“在弗吉尼亚州的一个投票站,选举官员说,等结束投票后半小时,就可以产生选举结果,这大大加强了计票的科学性,提高了选举活动的效率。”

“始终把选民利益放在第一位”

其实, 安排中国官员到美国观摩选举只是卡特中心与民政部合作内容之一。此外还包括:建立一个全国村委会选举数据统计系统;由卡特中心在美国和中国培训中方选举官员;卡特中心对制定规范化选举规程、开展选民教育,以及实现选举信息公开化提出建议。刘亚伟认为,这次美国大选值得中国借鉴的地方是选民登记和选民身份核实的问题,“在中国,选民登记都是政府来做,而美国是选民自己去登记。”

徐家良认为,另一个很值得中国学习的地方是美国候选人与选民之间有较好的信息沟通。“美国的候选人在参选活动中,始终把选民的利益和意识放在第一位,候选人的竞选纲领随时通过网络、媒体与选民进行沟通,使选民了解不同的候选人政策,信息高度对称。”

此外,美国选举程序的规范和透明也令徐家良印象深刻。“尽管每一个州、每一县的选举活动有一些差异,但总体的规范是一样的,通过各种方式,确保选民能够正常参加选举。在投票点100英尺之内,候选人不得再进行拉票宣传。一旦发现选民没有在选民名册中,可以通过填写临时选票加以解决,确保选民的选举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