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我写过一篇叫《一条无产阶级的内裤》,写那种对苏联奴才般的赞扬和顺服。前不久在旧摊上买了一册《科学文化评论》(第一卷第二期,2004年,由中科院自然史研究所主办),这样的研究科学史和科学哲学的杂志,我认为值得一读,不知现在还在办否?其中读到一篇由柯尔钦斯基所写的《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苏联“无产阶级生物学”》一文,颇有史料价值,对其间苏联生物学在那个时代的荒唐,有比较清晰的梳理。

 

苏联刚成立就在政府设立了一系列受控于意识形态的所谓研究机构,比如社会主义社会科学研究院、斯维尔德洛夫共产主义大学、绝色教授学院等。中共四九年得鼎后的华北革大、西南革大等设置,也是从此学习而来,至于农工速成中学更是某种意义上的照办。这种照搬还不是名字上的照搬,从教学大纲、教学内容、教学方法等都完全往苏联一边倒,致使四九年后的教育受到很大的破坏。比如1952年大学的院系调整,对教会大学分化肢解、撤销并入,完全将燕京大学、辅仁大学这样的老牌大学全部洗白。而对于像清华大学这样的综合性大学将其中的文学院、法学院悉数砍伐已尽。即令今天的清华大学已号称综合性大学,其科研和教学水平,与那个时候相比,也都是小巫而已。到1998年搞高校大跃进,弄211工程的拉郎配,许多学科都像草台班子一样匆忙上马,至于不少211大学的系科师资力量之差,简直令人喷饭羞惭。

 

无产阶级的狂妄,就是要把一切都强行打上无产阶级的烙印。就像游方郎中贴在大街小巷电杆上自称的秘方,就像旅游区“到此一游”的牛皮癣一样,想无处不在地打上他们的烙印。人是无产阶级的人,狗是无产阶级的狗,自然科学也跟着无产阶级化了,无产阶级生物学于是应运而生。据俄罗斯科学院自然科学和技术史研究圣彼得堡分所所长柯尔钦斯基在中科院和清华大学的演讲说道,“优生学家沃洛茨科伊曾宣称,对携带不良基因的人采取强制性防预生育(甚至采取绝育)措施将保障参与加速建设社会主义的人种更加优秀。他认为,绝育可以杜绝产生带有遗传疾病的下一代,减少社会生存密度,改变生育的无政府状态并且使社会过程按计划进行。”(《科学文化评论》P50):比如敖德萨的遗传育种研究所(李森科此时已经在该所工作)。谢列勃罗夫斯基改行从事社会主义优生学,实质上就是提取被认为是天才的和有价值的男子的精液给妇女进行人工授精,从而获得具有所需要特性的高质量后代。他相信,这样或许可以用两年半的时间完成五年计划”(前揭P55)。用人工授精的方式来进行种族歧视,并帮助提前实现大吹大擂的五年计划,这就是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

 

科学并不万能,这是个常识,无需赘言。科学有时不仅不万能,甚至还会成为意识形态强奸的奴仆。因为它是科学的,它被意识形态强奸的概率大增,因为它逼迫迎合意识形态的需求,对民众有极大的欺骗性,有几人敢或者说有那个能力怀疑科学的伟大力量呢?科学要获得新生,单靠科学的力量是不够的。科学可以证明某一事实和规律,但不可避免意识形态在某一个时段的强奸。钱学森论证亩产上万斤,间接地参与饿死人这项伟大工程,这便是他除了研究原子弹外,给中国的“卓越贡献”。七八年以前,中国有许多科学家都在论证政治上荒唐,科学上无稽的事,但至今也没有几个科学家出来对自己曾经说过的那些不过脑子的话,稍有表示。我认为科学精神就是不惮承认错的精神,对那个受到强力迫害的时代所说的话,我们当然理解并同情,但到如今应该有比较清醒反思。钱学森这样的科学“大佬”只不过成了当下政治的装饰品,成为一种象征性地摆设,要想他反思恐怕是没有可能的。但我们看看那些报刊上对他的不虞之誉,有多少是稍带有一点反省的呢?有时想,我们是不是有受虐狂的民族,受到多少迫害都可以不加追究不加反省地淡忘,当新一轮迫害到来的时候,又重复过去的血腥,如此循环往复,奴隶的命运没有丝毫的改变。

 

要言之,在意识形态的强力面前,以为科学万能似的傲慢连撒娇都算不上。我们都知道科学很了不起,但要使它能够健康地发展,要在真正良好的政治制度下才能得到有效地保障。明乎此,我们对布什在捷克的讲话就会有更加充分的认识:再伟大的科技发明都抵不过把政府关进笼子里,让官员站在笼子里讲话。

 

20081115923分于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