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懋智 著
陈琳、陈仁德 整理
陈仁德、何蜀 注释
9.10
昨夜连做噩梦,如乘木船渡凶滩等。反正为琳儿的事日夜不安。
我来李二哥家已有10日,房屋狭小诸多不便,在经济上他们本来已很困难,再加上我就问题更大。从表面上看对我当然没有拒绝,可是的确有些负担不了,我从很多地方察觉这一点。上午同李二哥出去散步前我曾谈到经济问题,并表示坚决按得玖来信办法处理。上午会到一位7月19日从泸县回来的姓屈的妇女。她在泸县工作,就在李二哥对门坐(注:“坐”系方言词,即“住”)。她说泸县从7月5日开始武斗,主要是用刀矛杀,用水龙头喷化学药剂,主要地点在市内和瓦窑坝的化专、医专以及蓝田坝76公里处。基本上是沿公路打。她走后才听说打枪的。但是听说了她走后没得过泸县来信,只收到合江来信。她说从8月1日起已可过河。她打算过几天从江津返泸县。但我问她茜草坝通机厂的情况她还不知道,她说在对岸问题不大,就怕大炮轰。反正一句话还是问不到泸县茜草坝的情况。
交其汾信时又给李得琼一信附入一并交去。
上午815派约有20辆汽车满载战友进城,打算参加交武器誓师大会。下午一时许会毕,共有200余辆卡车列队示威过市。经嘉陵路时最后三辆卡车不知怎的竟和反到底派武斗起来,互用棒棍石头,有的被打得头破血流。晚上中央调查团派来三辆车的人调查。
9.11
晨起去嘉陵江大桥,路过25年前我工作过的天成厂旧址。当年我住的一间宿舍(楼上第二间)还原形未动,真是令人感慨万千,尤其想到鹏初当时才三岁。仔细看了过去的一些厂房,大桥正穿过旧厂房而过。
下午同隔壁老六步行进城。去时走大溪沟返时走通远门,还去红港(注:即朝天门码头,文革中“破四旧”时改名)看了一下。临江门城外一些房屋毁于炮火中,解放碑交电公司一片瓦砾,不少残墙独柱欲坠欲倾,昔日富丽建筑而今已成废墙。解放碑一带商店几无一家开门。行人不多,只是大字报贴得举目皆是。一过小十字更是路断人稀,至红港那就更是行人寥寥阴森可怕。长江江面停着两艘巨轮静悄悄地无半丝煤烟。昔日人山人海往来行人拥挤不堪的朝天门,而今变成冷冷清清如深山古庙,令人大有今昔之感。港务局大门紧闭。再绕陕西街,见有轮船消息和买票办法:先登记领号数,以后凭号买票。据公布明天有船开万县忠县,售已登记的一批客人。看来回忠县还是问题不大。
9.12
早上在上清寺走耍,偶遇忠县人朱述珍,她是53年调来此间经委工作的。闲谈约半小时。
下午反到底派上缴武器50余卡车,各型炮弹俱有,浩浩荡荡颇不简单。看来武斗不会再搞了。买了一份九二一战报,写红港水战情况甚详。拟给家里寄去。
今天细雨连绵已感寒意,在大桥上再次看到25年前的宿舍。下午雨愈又去牛角沱一带走走。
9.13
早上大雨,昨夜已感被薄。二哥一再嘱我自行设法解决衣服问题。
上午去两路口,见有泸州消息大字报一张,内容主要是9月5日省革筹、成都军区、宜宾军分区、武装部已正式宣布将武器交给红旗派,并令麻联站(注:即红联站,当时造反派对自己认为是保守派的群众组织均讥称为“麻”,因文革初期保守派组织曾得到党政领导支持,发给夜宵饼干、麻饼之类,故有民谣云:“保皇有功,麻饼两封,保皇有赏,饼干二两。”)立即将武器弹药全部交出。10月8日武装部发出通知:1、小市、泸州于10日晨4时全部解放。2、残匪(注:指红联站武斗人员)退至茜草坝、罗汉场一带。已为我红旗派包围。3、希“9.12”立即回泸州医专共同战斗,争取胜利。下面落的泸州医专9.12日。看来这张大字报时间最近,消息最确。茜草坝已被围问题很大。陈琳的安全太使人放不下心。茜草坝并无多大。万一李得琼没有走,一旦打起来怎么得了。唉!我简直要为此而乱了。真是神天鬼使,怎么选了这个时候出来。
今天中央广播,昨天北京开了镇压反革命大会,宣判数人都是破坏文化大革命运动的、挑起搞武斗的。听了使我为之一快。
下午进城到李成玉家,她的儿子易正春7号才回忠县去了。我找她借了一件棉衣,五斤粮票,并在她家吃了灰面粑。耍约一小时仍步行回上清寺。沿途大字报贴得不少。市中区人较多。去轮船登记处看,有忠县人数人在登记但一人不识。
9.14
上午9点去大田湾体育场看反到底派开誓师大会。到会约10万人十分热闹。中央调查团首长也讲了话。会后游行,五、六人一排,一直过了两个多小时。这样大的会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接得玖9月1日来信(是由大渡口转来)主要:1、寄来粮票27斤。2、久未接我、琳、森来信非常担心。3、忠县保派已垮台,谢树亮等逃跑。何家声、杨成明、徐大州、刘岔口、沈明才等被斗被揪。4、七弟已于8月12去汉口,途经云阳曾遭枪击。5、忠县亦曾一度紧张,不敢上街。6、森儿等66级学生将回忠县。6、忠县林场亦空无一人。7、嘱问钢背心价及定制处。8.仁德去巴营突然发高烧。9.冯光芸将去贵阳。10.她已参加造反派。
见了来信使我高兴,家里平安无事。使我担心的是她的病仍未全好,右眼有些雾,右耳有些失听。主要是由于心脏移位的关系,想在渝做钢背心。看信后即写回信:1、泸县武斗情况,千方百计想和琳儿联系过程。2、告在渝生活情形粮钱情形。3、易正春来忠县。4、重庆目前形势。5、储德未来渝。6、问8.5来信是否交挂号。信写好拟明天进城找便人带。如无便人带再交邮。
李二哥家今午吃肉。从武斗到现在有近两月未吃肉,今天每人供半斤计2斤半。我去看游行回来较迟(下午二点多),肉饭均凉。
晚上去上清寺听“完蛋就完蛋”广播(注:反到底派“完蛋就完蛋广播站”原驻市中心交电大楼,因该处已毁于武斗炮火,广播站此时迁至上清寺工业展览馆)。
9.15
昨夜今晨几次欲呕又拉肚子。
天刚明起身再写几句并将两份战报卷好一并寄回。经大溪沟进城,在解放碑看见一张大字报,十万火急泸州告急:红旗派从3日起就将我红联站重重包围在高坝化工厂一隅,已11天,距国防工厂(255厂)仅一公里。红旗派凭现代化武器,大量发射火箭炮等。厂房已遭到严重破坏,死伤已达千余人。请中央派飞机来阻止进攻。目前支左部队又未开到。这张大字报说明目前被围的地方是在罗汉场了。同时也说明泸县到14日止还有严重武斗。当将这张大字报内容抄在信壳面上。
进城去陕西街旅客登记处看有无忠县人,适看见有一通知说今天上午11点东方红105号开万县在红星码头上船。当即急速走到码头,适碰见水电局王鸿敏乘此轮回去。当即托他带走,并在码头上闲谈。他也说了一些家乡情况。旋张欣桀亦来,他是转泸县,因武斗不能去,只好折返忠县。王负责到忠县后即交家中,这是很不容易的。此信最迟明天可交到得玖手。船开后又去李成玉家还粮5斤,并在她家午饭。三点多钟又步行返上清寺。
9.16
李二哥家今天杀鸡一只,惜味淡歉然。
午饭后去上清寺散步巧遇忠县青年六人。一为邻居石妹(程天富),一为十字街欧应武,另二名为精华林场的张波林、周康银等。他们是9月4日离忠的,是拟来此投靠反到底派的。在南岸住了七天,今天来城。我带他们去走了大田湾体育场、大桥等。据说忠县李遵禄、张光政等已囚于公安局,袁顺成等反戈后已去万县参加武斗当机枪手。忠县市场一直未受影响。他们每人都穿一件单衣也未多带钱票状极狼狈。后持主力军(注:当时四川省万县地区的造反派组织,全称为毛泽东思想主力军万县地区革命造反司令部)介绍信去市革筹解决了回忠县船票和免费食宿问题。后又一起去两路口找杨光琼未遇。
9.17
整天阴雨,中午稍细。我去上清寺看大字报竟突响两枪路人惊逃。
写信三封,一给得玖主要告做钢背心事。一给八弟告我尚留渝未走。另一给陈琳告张波林等来渝及林场目前情况。
傍晚冒雨去大礼堂晤几位忠县人,他们已弄好船票定20日回忠县。我和他们谈两事,1、将介绍信给我。2、如再往下走将仁德带去。他们完全同意,并叫我写信,因欧应武等还准备去上海。
9.18
今日中秋整日阴雨。此间无一点过节迹象,月饼糍粑影子未见。早饭后给仁德一信告与欧等商谈并支持他外出。
下午雨息又去火车站、菜园坝碰有无从泸州来的人,结果未碰到,返来在两路口碰到欧应武等。又看见三张专门报导泸州消息的大字报,主要是从7月6日起一些大的武斗情况。但始终看不出究竟在什么地方打。从大字报看死伤都为学生,同时保派已于9月3日彻底垮台。我将此情况立即写信转告家中。
9.19
早饭后进城问假肢修配厂。问到原厂址太平门四方街地方已早搬迁了。问附近居民据说已搬到南岸四公里,又说在杨家坪 (注:此处原有空格)处。但另一人却说要问储奇门搬运站侧一个补鞋的。又走到储奇门问来问去仍未问到十分歉然。
路过二府衙去公园路找到了十几年不会的忠县人陈宗文。果然找到了,住的地方简直不像样,狭得来只能打个转身。他在打饼子,爱人在卖冰糕,看来经济很窘。坚决留我在他家午饭。临走时给我可能是10斤粮票,我坚决不接。推来推去结果他仍塞在我口袋里。待我回来看时只有八斤零一半张,定是当时拖断了的,共有八斤半。他为什么给我粮票呢?我想他做饼子生意,粮方便。另外他说我外出缺点。谈到他弟弟陈宗凤,他说仍在兰州军区作文工团长,《柯山红日》是他编写的,但已有几年未通信。他还谈到他爱人张某,是忠县王世槐同志爱人张顺容的姑娘,64年还到过他家。我去时正碰上一凉山的忠县工人余某原在忠县修过铁路,我亦认识。
饭后又去李成玉家,李托我找便人给他的孩子带衣服到忠县。计毛线衣一件,蓝长裤一条。我又在此写了一信。
到陕西街,见轮船110号明晨7时开忠县。漫步经解放碑、大溪沟、至人民大礼堂,找到几个忠县人,他们决定于明天返家。并就此晚饭,天黑返上清寺。
大街上有关小学开学的大字报,说小学定8月份放假10月份开学。又有主席最新指示,今冬开展农村文化大革命运动。
陈琳仍无信来,令人焦虑不安。
信托程天富带回,并一再嘱托如外出定邀仁德同去。夜听“完蛋就完蛋”广播至10点才回来。
9.20
今天思想格外烦躁,泸州仍无信来。惠荪下午突然乘火车去蓉,写信都来不及了。八哥也无来信,急坏我了。
早饭后写信给储德告近状,上午已投邮。早知惠荪要走叫她带到成都去交多好,要快。下午无聊去李光兰家,她为我煮鸡蛋三个。到处吃别人,我再三推也推不了。
据惠荪等说另一派昨天还在抓人,杀4人。不知传说是真是假。惠荪去火车站适成都客车已开,返回待明天再走。
9.21
早饭后忙写两封信,一致乐至得镡八哥,一给成都十弟。均托惠荪路过资阳和到达后交邮,这样免在渝邮局堆积误时。惜储德信昨天寄出,否则今日一并带至成都交邮要快得多。八哥信内仍请大力打听泸州消息,并告我经济情况。十弟信则告重钢仍在抓人,考虑再回来。
一天到晚心烦意乱,巴不得琳儿一步就出现在我面前。邮局同志交信总是扬长而去。这两天来硬是度日如年。
午饭后稍睡。
惠荪已和另一同学去成都,买江津票。我一再嘱她两信定要按时交,并在车上注意隆昌上的旅客问泸州情形。又嘱到蓉后问候李四嫂和惠兰。我同其渊一道去两路口、菜园坝一带去耍,边看大字报。我问一位乐山船员,他说三四天前有人来说泸州已撵到新路口、弥沱场、合江一带打去了。
9.22
早饭后同其渊去火车站,碰成都来车带有泸州乡音的人,未遇。又去黄沙溪找泸州木船。一船员告我早上有一冬瓜船开到菜园坝去了,看样子定是泸州船。我急忙回头至菜园坝河边,果见河边正在起冬瓜。上船一问果然是泸州来的,而且还是昨天早上才从弥沱场开出来的。我高兴极了,当找到一位姓胡的驾长。据谈泸州武斗的确厉害,几进几出逞(注:“逞”系方言词,含按住、压制之意)来逞去死伤的人不少。他具体告诉我一些武斗地点,最凶还是在三道堤附近的江城旅馆。现在泸州保派已退到罗汉场。泸州江面的船只(轮船木船)尽为保派驾走。现在过河的船都是宜宾调来的。渡船车子已通航,只是沱江大桥已被破坏不能行车,走路还是可以。但上下船只仍不通,因罗汉场被保派所据,近百只船被留江面。同时还在继续战斗。当我问到茜草坝时他说打得凶!打得凶!用刀杀用枪打,茜草坝都干了几趟。那里老百姓都跑光了。我问烧过房子没有。他说蓝田坝烧了房子的。当听到茜草坝几进几出时心里不免打了几个冷噤。幺妹他们该会躲避吧,不然怎么得了!他还说泸州市面已渐恢复,可以扯布(注:即到商店买布)了。公安部门已发出通知,从9月13日起凡外出居民一律返回原地。如到20几(?)还不回来以后就不上户口。又说弥沱场米原卖1角几一斤,现已卖到二角几。在茜草坝桂圆林里卖衣服的老百姓不少。他们的木船大约在后天就转泸州。上水要走7天,押运员明天就要乘火车转去。我拟写信托押运同志带到泸州交邮,他完全同意。
返寓即写两信,一给其汾托再到茜草坝问问幺妹情形。同时又给幺妹一信问平安。
下午再去菜园坝冬瓜船上,并会到押运员,和他谈起泸州情况。他说其他和上午胡驾长所谈差不多,只是谈到茜草坝打的问题,他说原来茜草坝没有正面打,只是城里用机枪向通用厂射击。本月3日聚集在蓝田坝的红联站被一二十县的革命组织围攻,被迫逃到茜草坝。红旗派跟踪追击,在茜草坝打了一夜一天,红联又退到太安场。我问通用厂打得怎么样。他说没在厂里打,是搬到山上打的,沿着公路打。这一来我又有点放心,不在厂里打问题就不大。不过据他谈起来打还是打得凶的,死伤是很大的。心里越放不下。
这一向来想问的泸州情况今天算是问得最清楚了。
过火车站时适成都车到。问到一位隆昌人,他说泸州到隆昌汽车未开。还有那位押运员还说张国华最近到了泸州,问题要彻底解决。他并保证把我信交到(已贴好邮票)。想来几天内是会得到陈琳来信了。
9.23
今天收到两封信。一是十弟9月16日由蓉来信,说离渝后就一直未接我的信,并想回家。另一信是储儿来的信,信上担心姐姐安全,是9月11日写的。当即复森(储)儿一信详细说了姐姐那里久无来信及问到的泸州武斗情况。
9.24
等泸州来信今天又失望了。
一天无聊除上街看大字报外,一路看耍把戏卖打药等等江湖骗人小子。储德信今日才投邮。
9.25
早起去李成玉家,午饭后又慢步返回。途中总想回去定能见到泸州一封来信,可是一回来仍不见半点泸州消息,令人十分失望。
在李家将仅有的一套制服换下来,找李借我一件换上。我拟自己去洗,殊(不知)易坚决不要我洗,而由他帮我代洗,真是惭愧已极。洗后不半天在烈日暴晒下就干了。我又重新穿上,这才是穿“赶水衣服”。
去李家还看见一封9月17日上午从泸州福集场的来信,对泸州情况还谈得比较清楚。现抄于后:
从泸州武斗开始不久,隆泸路就不通车,邮电也停止,最近造反派占领了泸州才恢复了交通和邮电。但公共客车还没有开始运客,公路上往来车辆全部是为造反派工作的。泸州地方本月上旬就由红旗造反派占领。现在正在攻击茜草坝和罗汉场兵工厂。这两个地方恐怕还有些战斗。我们场上前一些时间也有武斗的现象。有些居民和机关家属一部分逃入了农村。我们一次也没有走。××于9月初就参加了红旗派,在泸州地方扛上枪。隆昌到福吉一带路是通行的。只要是红旗派观点的人在隆昌接上了头,就能搭车来福吉。 9月17上午
从上信看来泸隆客车仍不通。
返来在途中见有泸州红联站来渝向中央调查团求救的大字报,对泸州武斗情况也谈了些,总之一句话打得厉害。报导中提到几次大战役都在大街上,钟楼已烧毁。并说泸州已无一条完整的街,一间完好的屋。又说茜草坝已失守。大街是提的小市、南门口、三新街等。拟明天再去看仔细一点。
收到四封信。一是十弟9月19日 从成都来信:五哥,玲珑请假下乡去了。听说重庆很平静,又听说回重庆的不少。如你也听到大批人员已回大渡口并恢复了生产的可靠消息请即来信。家里的门除暗锁外另外有一把锁是烂的,你可以敲开。你喜欢怎么吃就怎么吃。陈琳有信回来否。寿春调阿坝路过这里我们见面了。他不慎掉了百多元钱。我已去信告诉储德。七哥的信给你转来。这里寄一元钱给你。本拟多寄几元,因考虑即将返渝。一是七弟8月21日由汉来信告已平安返汉。一是9月1日得玖来信。谓久未得我去信全家担心。又问森儿来重庆没有。同时仁德又在信尾批了几句,都是问我的安全。一是得玖9月19日在汇款25元的条子上批的附言:桂、王带的信收到了。我8月5日、9月11日两次平信交新弟收,收到否。8月5日的信肯定是高收了,要清。9月16日接森儿8月10日信。主要谈身体好,已出工搞清□工作,未提回家事。9月17日接八哥8月13日信埋怨幺妹数月无信及琳儿为何不去。徐诚(注:作者外甥,时在成都铁路局103厂工作)9月1日到渝,9月7日回忠,因候船未来找你。精华曾去二信及多次带信,据说粮票困难,一两未退。现只有三个人在林场。陈叔于等十人最近又上京。琳儿假期无问题。二哥病好些否?
今天虽接了四封信,但仍不解决问题。为什么不接泸州的信呢。
家里兑25元来,不知他们怎么过,见了这张汇票心里沉重得很。
晚上又听到隔壁人说,对门有个在泸州读书的学生刚由泸回来。明天拟去访问。
过七星岗碰见30年前在汉口的一位熟人何继刚,他仍不减当年英俊。他一见我便问你怎么这样瘦。正好30年前的10月24日我们在武汉分手,25日武汉失守。
9.26
泸州消息得不到就像大病没有好,一天总是痴望着如何能问到一点可靠消息。昨夜说的那个女同学今天找到了,但她是7月份就离开泸县了,也是在等候泸州来信。
惠荪去成都今天中午就回来了。她在成都惠兰处见到其汾17日从泸州去的信,其中提到其灏也在街上被冷枪打死。我问信上还提了得琼没有。她说没有提,又说隆昌来的客不多问不到情况,只是听说泸州打得凶。
上午大田湾斗争任白戈,参加大会的有几万人。但临时改为庆祝毛主席视察六省市回京大会。返来在路上碰见刘玉茹,和她谈到病的事,她说一点不感觉,也未吃过药。她的儿子罗家声去年大学毕业后还未分工作。她一再问到得玖的病和我的娃儿,并一再请我去耍。
中午得忠县来信是托人来重庆交邮的,信内只简单写了几句,托张开文带来绒衣一件,长裤一条。并说9月20日还给我寄有一信。下午我即照信上所写地址:张家花园151-61号,会到张开文略谈稍坐,一再感谢后辞走。这一来不怕冷了。
返来又去邮局问,泸州电报已通了,但今天不能发,时间已过。拟明天发一电报去问,看能接到否。
9.27
早上去菜市场又碰见朱述珍在买菜。
给家里写信将听到的一些泸州情况都写上,并拟分写三份:一寄忠县,一寄乐至,一寄壤塘。下午又去看大字报,一直走到七星岗天忽下雨才匆忙回来。心想去问泸州红联站的住址,可是总是问不到。在途中有卖冰橘子水的,六分一杯。我把钱都取出来,考虑很久仍决心不喝把钱放进包里。
晚饭时有位姓解的妇女突来找李二嫂,说她家在泸州读书的娃儿今天回来了。我放下饭碗立即随这位妇女去她家找这个同学。据说他是昨天从泸州动身的,乘车到隆昌走的。泸州的情况:1.武斗时间较久。2.主要是在城内,南城打北城,三新街(即大十字上面),南门口,钟鼓楼一带最凶。三星街几乎烧光,钟楼也烧毁了。3.死伤人员不少,平均一次有200人左右。4.茜草坝是武斗重点。通用厂门口装有两门大炮。城里机枪经常向茜草坝射击,主要是打船。5.红联站在茜草坝是主动撤走,并未战斗。但红旗派一直追杀。茜草坝打了一下午又一天。死伤听说不大。6.撤退时茜草坝的居民几乎全部随红联走了。尤其当权派和家属更走得多。在路上走不动的老弱就甩了。7.红联一部分人被抓。8.现退在罗汉场已被重重包围令其缴械。9.现在罗汉场一带仍有战斗,但不对255厂攻击。因是国防厂要保护。10.汽车只能进泸州不能出来。要防止红联有人跑。11.轮船不通,汽车也未开始运客
听了这位姓解的同学说了后心里又是放心又是担心。放心的是泸州并没有那样厉害。担心的是邓其寿是当权派,如跟着到了罗汉场就很难说了,那就更危险了。这个学生准备明天返泸州,我托他带封信去泸州交,他完全同意。
大联合送喜报的,路为之塞,锣鼓喧天欢声雷动,昔日战场敌人而今又是一家人了。
9.28
早上我饭后去找那位解同学未遇到。忙给琳儿一信告来渝路线,并问平安。信已贴好邮票拿到解家托带又不遇。中午忽得泸州一信。其渊持信飞告“泸州已来信了”,其时正在给乐至得镡写信,我翻身一看果然是泸州来的,但信壳又不像是琳儿写的。拆开一看确是陈琳来的,真是喜出望外。李二哥家老幼都非常高兴。看完信后又急忙写上一封信加在给泸州得琼幺妹信内。我主张琳儿去宜宾再转乐至。我高兴得字都写不下去。写好后又去交解带走。这一来真是阿弥陀佛,一天之喜。立即去给家中发电告平安:忠县糖司李得玖琳安智。发电报的人太多,排轮子达一小时以上。据邮局告此电今夜可到,不知家里看到电后高兴到何等地步。
琳儿来信:
爸爸,您好!
我自从6月23日给您来了一信后,由于泸州7月5日发生了武斗,从这天起茜草坝到处都戒严,布上电网,不许随意走动。尤其是幺姨家一来是当权派,二来是观点不同,更是要对我们的行动加以控制。并且江面上也封了渡。虽说茜草坝不是战场,但他是红联站的大后方专造武器。红联站的人对我们像敌人一样。爸爸7月2日的信正好在武斗前收到,但我无法回。7月7日和7月14日的信直到9月16日才收到。当天幺姨家收到了约10来封,其中我5封。妈妈两封都是7月份的,森森一封6月27日的。于是我立即回信。因过不了河今天才拿去交。交后到小市三舅家其汾表哥家看到您们的来信,方知您在二舅家。
泸州的武斗由石头、砖瓦发展到钢钎、硫酸镪水、枪炮,由城市打到乡村。起先通机厂算比较安全的。在9月11日这天下午红旗派打过来,由于红联站事先无准备还在开会,所以没打多久就急忙逃走了。据说他们原准备在逃跑之前暗杀一批人(红旗派的),很可能有我们。只因后来时间来不及了,所以我们才没被害。现在红联站并没跑多远,就在我们这座山背后。红联站所有的人都集中在那里,势力还比较大。我们经常都听得见密集的炮声,一天到晚从未停息。目前我们的处境十分危险,他们万一打转来我们一定活不成。这里已是三个月没有发工资,看来一时还发不成。据说要调查清楚了没有搞武斗的才发。红旗派不算武斗,他们是自卫还击。我们的生活十分困难。大红二红又有肝炎,姨爹姨妈身体又不好。我和外婆倒没问题,反正再艰苦的生活都比农村好得多,我还是住得惯。我只是十分想回家。并且我觉得长期在这里使幺姨他们增添了困难,很是过意不去。路费都没有怎么回来,听说路上也很乱。我对重庆的路一点也不熟,真急死人。我出来三个多月了没给场里写过一封信,以后回去怎么好。
幺叔到成都,幺婶陈琼是否也去了?您住在二舅家,他们都那么困难怎么办呢?我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不论是坐车、船您一定要来接我,我是一点路都不晓得呀。来接时千万小心别碰上武斗。近来不知妈妈为我急成什么样了。您写信一定好好安慰她。我反正还活着,我身体也很好。只有森森的情况一点不知道,我很放心不下。我可能要到宜宾,因这里不安全。您回信可寄幺舅那儿。二舅的病好些没有?希望他老人家一定好好休养,不要担心我。三舅一家老少均好请放心。
琳儿 1967.9.22
看信后立即写信两封。一给宜宾嘱其定去乐至走一趟。一给八哥告泸州琳儿来信并原信抄转。
晚饭二嫂弄姜爆鸭子(二只鸭二元),我特去打酒半斤为琳儿平安庆幸。
(下期连载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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