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有光老人14日刚去世,那位9年前以“郭跳跳”的大号闻名于世的人物——郭松民,第二天就在他的微博上发出《别了,神坛上的周有光》,接着,又扩大成为一篇诽谤文章《把周有光请上神坛是别有用心》。微博和文章都借“神坛”说事,仿佛周有光是一位坐上神坛的人物,那么,究竟是谁把周有光请上神坛的呢?
 
        (一)谁把周有光请上神坛?
 
    郭跳跳借所谓主流媒体就周有光的去世所做的标题来加以发挥:“‘汉语拼音之父’算是平铺直叙,‘有光一生,一生有光’就有点顶礼膜拜了,‘至化无方,至德有光’,给人的感觉简直无与伦比,无以复加,堪称‘古今完人’了。”这一发挥,对去世者的评价就变成了把周有光送上神坛的根据了。可见,把周有光请上神坛的,不是别人,正是郭跳跳自己。这个神龛,是他为了衬托对周有光的攻击的需要而虚构的。
 
    “有光一生,一生有光”,原是一些朋友在2013年为庆祝周有光茶寿而编辑的文集书名,书名取自两篇祝寿文章的标题。两位作者不约而同地以“有光一生,一生有光”作为自己所写文章的标题,借有光的名字,概括他的一生,可见“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谈不上顶礼膜拜。把它说成顶礼膜拜,是为了把周有光送上神坛而铺设的垫脚石。
 
    “至化无方,至德有光”,是郭跳跳把周有光送上神坛的主要论据。媒体把这两句话用作对周有光的颂扬,本来没有什么不妥。对去世者的有些过分的赞颂是我国几千年来的文化传统,它寄托着生者对死者的敬慕和怀念。如许多举行向去世者遗体告别的仪式的场合,摆放的花圈上,往往写着某某先生“千古”或“永垂千古”,意思是你的遗爱和对你的思念将永存千年。这在事实上当然是不可能的,但大家都这么写,只是表达一种心情,不是记述历史事实。又如一些悼念文章写到愿死者的“在天之灵”如何如何,并不是作者真的相信死者的灵魂到了天上,而是表述自己的悼念。对于像周有光这样道德文章都足以为人表率的长者,用“至化无方,至德有光”来表示尊崇与悼念,有什么不当呢?可是,在郭跳跳的笔下,却被用来为他把周有光送上神坛作证,因而也就展示出他把周有光拉下神坛的指挥和勇气,衬托他批判周有光的烈度。
 
    郭松民为什么要把周有光请上神坛,再把他拉下来?说来也简单。毛左们攻击对方,最常用的手法是先把对方纳入某个特定的范畴,赋予特定的涵义,然后口诛笔伐,批判声讨。毛泽东是最善于运用这个手法的大家,反党集团、反革命集团、右派分子、右倾机会主义者、走资派等等,都是他用来打击他人的法宝。继承这个传统法宝的毛左们,近几年来各显神通,运用自如,最显著的大概要算是《环球时报》的社评了,那里最常见的是“海内外的敌对势力”这个宝贝,时不时就祭出来给被批判者垫底。郭跳跳先把周有光请上神坛,然后利箭齐发,表明他射杀的是被人奉为神明的人物,借此抬高自己批判的价位。这同他9年前因“跳跳”而驰名的故事如出一辙,不足为怪。
 
        (二)郭跳跳是怎样贬低和攻击周有光的?
 
郭跳跳说:“除了特别长寿、善于养生之外,周有光于国计民生或学术事业并无堪称无与伦比的贡献。”周有光的“最大亮点是参与了‘汉语拼音方案’的编写,只是这一方案的成功应属于集体智慧的结晶。”周有光不过是上世纪五十年代设立的“拼音方案委员会”中一员而已。在这几句叙述里,郭跳跳贬低周有光作为“汉语拼音方案”主要创造者的贡献,轻描淡写地用“集体智慧的结晶”冲淡周有光的功绩,并且用“除此之外也就乏善可陈了”,抹杀周有光一生的其他重要贡献。
 
郭跳跳攻击周有光的论据主要有三:一是指责他“讨厌新中国,留恋民国”;二是“反毛”,对毛泽东“刻毒、仇恨和愚妄”;三是“反马”,“痛恨毛泽东和马克思”。且看郭跳跳是怎样得出这三条结论的。
所谓“讨厌新中国,留恋民国”的根据,据郭跳跳说,是周有光说过:“我经历过清末、北洋、民国、毛和邓五个时代。民国时期最好,国家有民气,民众有文化。”这是老人对亲自经历过的五个时代作了比较后得出的看法,没有什么可指责的。近十多年来,许多学者和专家对我国近现代的历史进行研究比较,得出不同的结论。认为北洋时期最好的,民国时期最好的,毛时代最好的,邓时代最好的都有,甚至也有认为清末是最好的。各家之说,都言之有据,至于是否和“讨厌新中国”有关,因每个人的情况不同,不能一概而论,但都在不同程度上对“新中国”失望,则是可以大体肯定的,这只能从“新中国”的不尽如人意来解释,不能怪对“新中国”失望甚至讨厌的人,包括周有光。
 
所谓“反毛”,按照郭跳跳的说法:“他在一篇题为《百岁学者周有光谈政治》的访谈中说:‘毛泽东有古代的知识而没有现代的知识,你只要看看他家里面,他的书都是平放的,没有一本竖起来的书,表示他一点现代知识都没有。’”“周有光的这段话,不仅没有‘现代知识’,简直可以说是没有知识,只有刻毒、仇恨和愚妄。这算是一种心理疾病吗?”
 
说毛泽东“一点现代知识都没有”,也许不很确切,但也不算过分。试看他独裁当政的岁月,反胡风、反右派、大跃进、反右倾以至文化大革命,都是和现代知识相悖的。他的无法无天,造成上忆人的非正常死亡,社会面临崩溃的边缘,如果他有一点现代知识,也不至于给国家带来那么大的损失。当然,形成如此巨大灾难的根源是多重的,但缺乏现代知识,无疑是其中的一个重要原因。
 
至于“反马”,也不值一驳。郭跳跳的说法是这样的:“在同一篇访谈中,周有光用极为武断的语气说:‘马克思的理论是错误的,马克思的语言完全失败了,马克思已经没有研究价值了。马克思没有看到资本主义,他写资本论当然是胡说了。’”“在另一个场合,周有光又说:‘剩余价值是错误的,在国外已经变成常识了。’”对于马克思和他的著作的历史定位,每个人都可以作出否定或肯定的评价,和反不反无关。我不赞成周有光对马克思和剩余价值的评价,但我尊重他的见解。我的朋友中就有不少是不赞成马克思主义的,我并不因此就减少对他们的尊敬和友谊。
 
周有光对毛泽东和马克思的评价,都是周有光积其毕生的经历感悟所得出的结论。郭跳跳斥之为“反毛”“反马”,甚至说周有光“痛恨毛泽东和马克思”。这是毛左们的一贯手法,不足为奇!其实,即使是真的反毛、反马,痛恨毛泽东、马克思,又有什么了不起呢?对于已经去世的历史人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评价尺度,无所谓反对、拥护,或是爱是恨。郭跳跳把周有光归类为“反毛”、“反马”,无非是要向毛粉灌输对周有光的敌视,同时向当权者献媚罢了。
 
    (三)什么是“买办知识分子”?
 
更为可恶的是郭跳跳竟把一生严肃、洁身自好的周有光比作《日出》里浪荡不羁的张乔治,《围城》里庸俗不堪的银行买办张吉民,说他们“就是周有光在解放前的前身,或者形象”。这是对周老的公然污蔑!他所以要作这样的比拟,是要坐实周老是“典型的买办知识分子,或者说是洋奴知识分子”。郭跳跳文章里的这个污蔑性的称呼,不仅是针对周有光,而且是针对一群人:“他们的情感、立场都是在西方一边的。”“对自己的祖国,他们充满了鄙夷和不屑,对欧美日,他们却无时无刻不在顶礼膜拜。”在这里,郭跳跳把批判的对象从周有光转向“他们”,说明他已经不满足于仅仅批判周有光了。他在这篇文章里指名道姓地指斥李锐、茅于轼、张思之、江平、资中筠、袁伟时、贺卫方、萧功秦,把这些人们敬仰的公共知识分子都归类为“买办知识分子”,“洋奴知识分子”。这同许多低级五毛辱骂公共知识分子是“狗汉奸”、“卖国贼”如出一辙。其实这些要求民主自由、主张改革政治体制的知识分子,才是真正的爱国者。正因为他们热爱祖国,不忍心目睹专制统治下的社会乱象,才会提出自己毕生思考研究的成果,大声疾呼地要求改革政治体制,废除一党专政,建立宪政民主,以致引起掌握党权政柄者的敌视,郭跳跳之类毛左们的声讨。
 
郭跳跳污蔑周有光“有一种心理疾病”,在我看来,他自己和他那些同伙才真正“有一种心理疾病”。他们痴迷于毛泽东时代,歌颂着毛泽东和毛泽东思想,呼唤着毛时代再来。他们和历史为敌,希图拉着历史的车轮后退,这不是一种严重的“心理疾病”吗?
 
                              2017年1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