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今中国繁华的表象下,是愈趋紧缩的言论尺度,在「一个谎言密布的国度里」,连隐身广州古老村落的诗人也不得自由。(美联社)
 
 
 
上个月下旬去了趟广州,期间有机会与当地老友浪子(本名吴明良)叙旧,他当时刚刚结束10天的行政拘留。这次见面后不到一个月,日前又听闻他再度被警方拘捕。在全球140个国家拥有60万会员的国际记者联盟(International Federation of Journalists, 简称IFJ)已於日昨发表抗议《中国警方无理拘押诗人》的公开声明,香港《明报》、《苹果日报》、《东网》及美国之音、自由亚洲电台等媒体也已密集关注报导此事。
 
浪子是中国大陆资深媒体人,曾经任职《南方都市报》,也参与创办重要的民间刊物《市民》,更是一位知名诗人和跨界艺术策展人。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其实是一位不求名利、与世无争的「闲人」,刻意选择在艺术家聚集的广州古老村落(小洲村)安家落户,过着主流体制之外的自我放逐式生活。
 
他曾对我说,他选择「退守」到小洲村,过着泡茶、听音乐、读书和写作的闲适日子,是因为小洲村可能是「广州最后一块能够自由呼吸的地方」,也因为身处在中国当下这个「无法定义的时代」,生活在「一个谎言密布的国度里」,虽然什么都不能做,做什么都不对,但爱自由的他至少可以在自我放逐的小村落里「保守内心、重新做回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这位已经选择自我退守到小村落的诗人最近不断遭逢牢狱之灾?
 
一连串麻烦的真正原因
 
今年6月下旬在刘晓波病危之际,他参加了呼籲中国大陆当局释放刘晓波并送海外就医的连署,还接受香港有线电视访问。刘晓波辞世后,他在香港《明报》发表纪念刘晓波的诗《我们从来不怕道路黑暗漫长》,并协助收集各界纪念刘晓波的诗歌,参与有可能在台湾出版的这本纪念诗集的编辑工作。很明显,这是诗人浪子最近一连串麻烦的真正原因。
 
然而,参与人道呼籲的连署,接受香港媒体访问,写一首纪念刘晓波的新诗,甚至协助收集并编辑刘晓波纪念诗集,到底何罪之有?即使依据中国大陆的法律,这些行为本身也不是什么非法活动,何以导致诗人在一个多月内两度被拘捕关押?
 
当然,中国大陆的公权力对付「不够听话」的人士,总是可以找到各种藉口和手段。最近几年最常使用的法律工具,除了「(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之外,还有「寻衅滋事罪」和「非法经营罪」。这次浪子面对的就是所谓「非法经营罪」的迫害。
 
先说诗人浪子先前被行政拘留10天的缘由。最近见面的时候,豁达的他没有多谈他的牢狱之灾,几经询问方知:6月下旬,就在浪子参加连署并接受香港媒体访问之后,警方先是私下施压房东想把浪子从小洲村的租屋处赶走未果,接着未经同意就直接在浪子的租屋处装设CCTV监视器(而且用的还是他的电!),真的是到了「侵门踏户」的程度。浪子抗议无效,乃愤而将警方的脚踏车推倒。於是,被警方以毁损公共财物的理由送进看守所,关押了10天。
 
出来没多久,8月8日那一天,海珠区文化局文化稽查大队突袭浪子住处,说是接获「群众举报」,迳行查扣他先前策展时在展览现场供参观访客取阅的一批展览图册(内含诗文、版画、书法和油画)。十天后,浪子被传唤到广州海珠区华洲派出所,警方指控他这批展览图册没有「准印证」和「书号」,认定属於「非法出版物」,旋即再度以涉嫌「非法经营罪」关押。
 
必须勇於挺身捍卫
 
根据中国大陆最高人民法院《关於审理非法出版物刑事案件具体应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违反国家规定,出版、印刷、複制、发行…严重危害社会秩序和扰乱市场秩序的非法出版物,情节严重的」,可依照刑法第225条规定,以非法经营罪定罪处罚,最高可处5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易科或并科违法所得一倍以上、五倍以下罚金。
 
这种罪名最近几年已多次用在大陆许多异议人士身上,包括郭飞雄、沈勇平和郭玉闪等人,也包括在香港经营政论杂志的王建民和呙中校等人。这次用在诗人浪子身上同样是荒唐至极,因为浪子那场名为「一种开端」的跨界艺术策展活动,所有参与的艺术家-包括油画家沈科、书法家朱来扣和版画家胡杰等人,胡杰另以《寻找林昭的灵魂》等独立纪录片享誉国际-都是无偿参与艺术创作活动,而且展览现场工人自由免费取阅的展览图册也没有任何「危害社会秩序」、「扰乱市场秩序」或「牟取非法利润」的主观意图和客观事实,与警方所谓的「非法经营」根本扯不上任何关连!
 
身处解严已届30周年、《出版法》也已废除近20年的台湾,我们可能很难想像,大陆公民的言论和出版自由受到了多么大的箝制和剥夺!诗人浪子这次遭遇的劫难,应该会让我们更珍惜台湾言论与出版自由的弥足珍贵,必须勇於挺身捍卫,也有责任和国际记者联盟一样,关注和捍卫中国大陆诗人浪子的艺术创作和策展自由。
 
眼下的中国大陆,迈向自由的道路可谓黑暗漫长,但和大陆很多人一样,诗人浪子无所畏惧,正如他在最近这首纪念刘晓波的诗歌中写道:
 
我们从来不怕道路黑暗漫长
微笑着出发,哪怕两手空空
一去不返。在未知的城市
我们像人群一样孤立,散播
走失的消息,森林被砍伐
荒原被耕种,炽热的心灵
一再被冰封。冒着无端的青春
或毁灭的危险,我们拥有
另外的一些,却恍如负伤的大雁
从不知往何处飞翔
那些轮回所映照的,自由的歌声
成为可能的归途,在黑暗中升腾
徜徉,发出含糊的梦呓:我们
从来不怕道路黑暗漫长